进了门,她看着鞋柜多出来的一双男士昂贵皮鞋,动作微顿。

    她沉默地换上拖鞋,往房间走,空气中漂浮着廉价的香水味,另一间卧房房门紧闭,时不时传来女人花枝乱颤的媚叫声。

    男人的粗喘带着亢奋,床板嘎吱嘎吱的摇晃声愈发猛烈。

    客厅桌上放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男士鳄鱼皮包,上面挂着条金光闪闪的劳力士男表,旁边是一袋昂贵的护肤品,还有好几个LV的袋子。

    温荧额间青筋突突跳,面无表情地抓起桌上的东西,拉开窗户,一股脑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划过死寂的夜空,精准落入楼下的垃圾桶。

    她冷淡关上门,反锁,将身子埋进被褥里,精致清冷的眉目间尽是疲惫。

    10:30,手机闹钟突兀响起。

    几秒后。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弹坐起身,迅速打开桌上陈旧的笔电,开始给前不久找到的广告公司公众号写稿子。

    门外预料般传来砰砰砰的捶门声。

    男人气急败坏地咒骂:“小兔崽子,谁让你把老子买的东西全扔了?”

    “知不知道那是老子买你妈的东西?!”

    温荧浑身一凛,警惕地从枕头下抽出把水果刀攥紧,并未答话。

    随即,她就隐约听见了温妙蓉好言相劝的娇娆声。

    男人的咒骂逐渐偃旗息鼓,脚步声也慢慢远去。

    温荧心跳如擂鼓,戴上耳机点开一首重金属电音壮胆,焦躁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紧接着,温妙蓉发来一条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信息——

    【你要是再乱砸你新爸爸的东西,惹他不高兴,就趁早搬出去。】

    温荧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回了个“你随意”。

    退出微信时,她指腹一不留神,滑进了与“Wynn”的聊天界面。

    踌躇片刻,温荧领了那笔转账,简单冷淡回了个“谢谢”。

    很多个层面的谢。

    那边,很久,都没回。

    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故意晾着不回。

    晚上,她鬼神使差梦到了第一次见陈烬的场景。

    那时,她对陈烬的观感并不好。

    说是反感也并不为过。

    ……

    九月初,海市依旧骄阳似火,明致高中篮球场上沸反盈天,高一新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场和体院附的比赛。

    塑胶操场上,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男生们在恣意奔跑,跳跃,争抢着篮球。

    “我靠,陈烬这个远投也太帅了!”

    “对面那个黄毛是体院的王牌,他都能抢断,好他妈恐怖的进攻。”

    “啊啊啊啊,你们都让开,挡着我看他腹肌了!”

    “真伟大的一张脸。”

    温荧被争前恐后的女生挤到了后排,索性找了个树荫坐下,淡然地看向人群中那个话题焦点。

    穿着黑色11号球服的少年,正仰颈灌着瓶冰水,剔透的水滴沿着他凌厉的喉结往下淌。

    他挺拔结实的腰杆下,腹肌寸寸紧绷,蕴含着爆发力,满身的蓬勃炽盛。

    陈烬云淡风轻地将水一扔,温荧就听见前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偷拍声。

    旁边的记分牌,已在顷刻间拉开了二十多分之差,光陈烬一人就贡献了大半。

    少年瞳仁漆黑,逗这帮体院的健将就跟训犬似的,轻而易举晃过好几个盯防,长臂轻松一揽。

    唰。

    又是一个三分球,空心入网。

    ——也太夸张了吧。

    温荧默默在心中下着评断。

    “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啊,咱们学校那群书呆子都被痛虐了好几届,这可是史无前例啊!你竟然对陈烬一点都不感兴趣。”

    桑眠兴奋地晃着温荧的手臂,见她还能分出神来背英语单词,啧啧称奇,

    “我听说,他不仅从小到大拿了无数气步枪奖,还是自主招生进来的,得过不少全国物理竞赛金奖。”

    “这样的天才居然还不是体育生,射击只是随便玩玩的结果,而且成绩也没落下,呜呜呜……”

    “人与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温荧沉默地听着,没吭声。

    人人都仰望太阳,渴求阳光。

    可她觉得,与其追逐太阳,不如自己成为层峦叠嶂的山巅,顺道和巨日并肩而立。

    或是成为坚韧不拔的灰鹱,连续飞行数周迁徙,穿越整个太平洋,趁势盈满一身热源,只为驱寒更好飞向远方。

    桑眠还在手舞足蹈,突见起身的温荧脸色泛白,差点站不稳。

    ——胃病又犯了。

    “为了省钱,你又没吃早饭吧?”

    桑眠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扶着她站起来,往医务室走。

    桑眠先去小卖部给她买了个三明治充饥,两人慢慢走到医务室的时候,凳子上居然已经坐了人。

    对上眉骨下那双狂妄又讥诮的黑眸时,温荧一怔。

    比赛结束了?

    陈烬腿一条腿撑地,另一条长腿散漫搁在凳子上,裤腿卷过膝盖,上面纵着一条挺深的血痕,像是被人恶意推搡在地所致。

    清冽的薄荷青柠香侵略袭来。

    “张莽那帮孙子也太他妈阴了,”

    旁边义愤填膺的男生叫潘柏,是陈烬发小,也是他家司机的儿子,“假摔就算了,还撞了你三四回,那裁判是瞎的还是聋的?”

    “谁叫咱烬哥……”

    周时宴玩世不恭地靠在墙边,拖腔带调,“炙手可热啊。”

    被他一眼察觉出身体的异样,陈烬却没腾出位子,直白又玩味地看她:“哪不舒服?”

    温荧莫名其妙,还是指了下肚子。

    他“哦”了一声,薄薄的双眼皮褶挑着,身子前倾,新奇地凑近她:“来月经了?”

    有病。

    温荧蹙眉。

    桑眠诡异看向温荧,眼神似在问,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欸,荧荧,你怎么走了!”

    陈烬长腿一勾,反脚将门带上,凳子上那条长腿随心所欲地屈起挡在她面前,将温荧纤瘦的身躯拢在与他的方寸间。

    她深吸一口气:“你别这样。”

    “哪样?”

    陈烬唇角轻掀,下颌凑低了些,说不出的放荡蔫坏,“你嘴唇都快白成墙了,出去万一晕倒在地上造成走廊拥堵怎么办?”

    温荧被这人的恶劣行径震惊到说不出话。

    她生平第一次,发出感叹。

    有人只是光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仅凭两片薄唇翻飞就能让向来冷静的她血压飙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