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小摊子热闹非凡。

    供销社另一边的角落,何塞君的裁缝摊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虽然也有客人在,但都是过来拿衣服的。

    本来刚刚也有人要做衣服,结果见到那边围满了人,就跑过去看热闹了。

    何塞君气得咬牙,心一横,放下手里的剪刀从侧面进了供销社。

    孟家这边,也就半个小时,裤子就卖出十几条了,而且不停地还有人围过来看,出货的速度越来越快,有些尺码已经只有最后几条了。

    孟书兰大致点了一下库存,扯着嗓子跟大家报了一下。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此时一听快没了,咬牙就掏出了钱包。

    也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在外面吼,“谁让你们在这儿从事经营活动的?还有胆儿跑到供销社外面来,信不信我叫人把你们抓起来!”

    这一席话说得太过于骇人了,一下子就将众人的思绪拉回到了以前。

    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

    大家回头看去,便见到一个手臂上戴有袖章,四十左右干部模样的男子背着手站在不远处,那派头,不是供销社就是镇办公室那边的。

    一辈子都没有出过镇的村里人,本能地就对这些人带着敬畏心,此时他这么一吼,人群自然就放下东西散开了。

    那些已经买上裤子的,缩着脖子准备离开,没买上的,满眼担忧地看着孟家母女三人,怕她们惹上什么事。

    老实说,不要票就能买上东西,多好的事儿啊,干嘛不给人家摆呢?

    当然他们也就在心里想想,断然是不敢帮着说话的。

    摊子上,何金秋跟孟常丽也被这吼声给震住了。

    有些东西没有正式下来,她俩还是有些怕的。

    不过毕竟是在镇上,自己所熟悉的地方,孟常丽想到旁边就是妹妹跟母亲,出了事还得自己来镇场子,便站出来解释道:“这里没门面,我们又没挡路,也没给大家带来不便,怎么就不能卖了?”

    男子见小媳妇还有些气性,面色越发严肃跟凶恶起来。

    他横眼道:“我说的是这个吗?不管你们在哪儿摆,首先,这种投x倒把的行为就是不正确的。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

    一般这么说,不管是胆大还是胆小的摊主,都得乖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了。

    这人,摆明了就是想让她们滚蛋啊!

    孟书兰将最后一个客人的钱找了,正准备上去问问是谁个眼红他们家生意好呢,就听见一个咋呼咋呼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

    “那你呢,又是谁?什么单位的?居然管起交易市场来了。你有这个权限吗?”

    这个声音,吊儿郎当的,说出的话却又有理有据,不失严谨。

    众人侧身看过去,便见到一位穿绿军装,戴八角帽的男子,微微仰着头,神气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男子人不高,小麦肤色,人精瘦精瘦的,一看便知是农家田间地里干活的小伙儿。

    可就是这么一个农门小伙,却是有胆儿站出来跟戴红袖章的人物叫板。

    而且他那神情自信得很,一点儿都不怕,看着眼前的“领导”甚至还有些不屑。

    是沈程远啊!

    孟书兰一怔,转头向人群中看去,很快便在沈程远的斜前方见到顾寒松的身影了。

    果然,他也来了,穿着一件深蓝色灯芯绒外套,黑色的裤子配绿军鞋,双手插在衣兜里,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感觉上跟周围看热闹的民众无般一二。

    可孟书兰知道,他不是过来看热闹的。

    认真观察,他那双被额发遮住了一些的凤眼里暗藏着无声的寒意,二十岁的顾寒松被时光打磨得还不够,到底是少了一些后世的从容跟内敛,外人无从察觉,但孟书兰了解他,能看出来。

    孟书兰的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虽然站出来的是沈程远,但她明白,都是顾寒松的安排,是他在为自己一家出头。

    有人出来叫板了,人群自觉散开了一些。

    沈程远走上前来,跟那干部模样的男子保持着三步距离,冷冷一哼。

    胆子大也就算了,还特么一幅看不起人的样子。

    男子感觉自己的官威受到了挑衅,指着沈程远怒道:“哪来的毛头小子,居然敢妨碍公务,信不信我先把你抓了?”

    穿着一套旧军装,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村里小伙。

    这样的家伙还想来管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旁边,孟常丽见事态变成了这样,就想去把沈程远劝走,免得将他牵扯进来,不过被孟书兰制止了。

    “姐,放心,让他处理吧。”

    这么一点小事,有顾寒松这位大佬在,她担心个什么呢。

    孟常丽见妹妹满脸信任的样子,也暂时将那些担忧压下去了。

    人群中间,沈程远掏了掏耳朵,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儿,继续问男子,“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是谁,什么单位的?”

    很显然,男子不想答,继续虚张声势地说:“你这是特了心要搅乱我的工作是吧?年轻人,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你要是现在道歉离开还来得及。继续扰乱执法,小心我到时找到你们学校去,给你的档案上记上一笔,你想参加高考都成问题了。”

    这人有点胆色,男子想他应该是镇上的高中生。

    不然,普通村里人,被他这么说,早就要吓得屁滚尿流了。

    既然是学生,那就有个致命的弱点。

    只要自己拿出档案,拿出考大学这个杀手锏,肯定可以镇住他。

    男子挺起胸膛,又感觉神气起来了。

    周围的人听男子这么一说,也感觉沈程远应该是个学生,毕竟他有胆站出来叫板,说话还很有水平,肚子里没点墨水可不敢做这些事。

    可现在,人家都要找到学校去了,大家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多好的小伙儿啊,可别让这些事情给毁了,断了自己的前程。

    人群中,有胆大的已经准备出来劝劝了,不然这么继续下去,总感觉小年轻要吃亏。

    只是,大家还没行动呢,就见沈程远咧嘴一笑,呵呵道:“你倒是看得起我啊。”

    他要是能上高中考大学,家里估计得把自己供起来吧。

    只可惜他沈程远不是读书的料啊。

    沈程远弹了下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视线跟前方的顾寒松有过一瞬的接触,之后很是鄙夷跟嚣张地对那人道:“别装了,我看你就是供销社里管理环境跟摊位整洁的协管员,连个领导都算不上,又有什么资格在外面管闲事呢?

    念在你第一次犯错,赶紧走。要不然,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