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说安杰是你妈。”林朝阳狡辩道。

    陶玉书眯着眼睛笑起来,“德华也是对不对?”

    “嗯。不光德华,安欣也有一部分她的色彩。”

    “一个人物拆成几个人物写,可真有你的。不过你别说,这么写还挺有意思的。”

    《父母爱情》写的虽然是江德福与安杰夫妻俩风雨几十年的磕磕绊绊和艰难困苦,但实际上基调却是轻松愉快的。

    尤其是在描写安杰与德华姑嫂两个人物时,中的字里行间都洋溢着一种幽默感和幸福感,每每总能让人读起来心生愉悦。

    陶玉书说陶母会生气,也不过是玩笑话。

    中的安杰虽然有刁蛮、任性这些性格缺点,但同样有很多优点,应该说她身上的优点和人性光辉要远大于缺点。

    母亲要是看了,应该高兴才对。

    夫妻俩聊着的时候,张桂芹已经领着陶父陶母在队里走家窜户的转了一圈,美其名曰看看咱们农村的风土人情。

    等他们刚回家,就有人抱着孩子撵了来。

    “陶教授,听说您是燕京的大教授。我们家这孩子刚生下来一個月,大名还没起呢,能不能麻烦您给起个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给大明子孩子起名的消息传了出去,这才一晚上的功夫,竟然有隔壁大队的抱着孩子来让陶父给起名字。

    人家礼数也周到,手里不仅抱着孩子,还有二斤猪肉。

    陶父也不好拒绝,略花了点心思,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家里大人一番感谢后,欢天喜地的走了。

    “爸,我看再这么下去,您能把来回的火车票钱给赚回来。”

    陶玉书提着猪肉调侃父亲,林二春说道:“亲家,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给你添麻烦了。”

    陶父笑着说道:“哪里算什么麻烦,人家礼数周全。让我给孩子起名字,这是拿我当先生看,是我该诚惶诚恐才对。”

    队里人的想法其实不难理解,一来陶父确实是小杨屯多少年都没出现过的顶级知识分子,大家都有点学历崇拜;

    二来是让他给孩子起名字,以后说出去也光彩,尤其是陶父给孩子起名字总能引经据典,光是听着便让人不明觉厉,多有面子啊!

    陶玉书提着猪肉,笑道:“今天又能加个菜了!”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事实真就如陶玉书所说,只一天的功夫,来找陶父起名字的人多了起来。

    林朝阳一问,都是公社各个大队的。

    陶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跟女婿回一趟东北老家,竟然开辟了一项新的业务。

    不过他并没有对这件事不耐烦,秉持着不让每一个家长空跑一场的精神,严肃认真的为每个新生儿取名字,力争做到不仅好听、好记,更有好寓意,态度比后世那些起名大师可敬业多了。

    短短两天时间,陶父已经收到了八份礼物,这也意味着有八个新生儿有了名字。

    林朝阳以前真没发现,他们这片儿新生儿出生率竟然这么高,要知道这些孩子都是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孩子。

    这要是在后世的东北,估计已经是这一片儿一年的出生量了。

    到了二十九这天,林二春要去赶集。今天是年前最后的大集,也是准备年货的最后机会。

    一大早他便套上了驴车,车上还坐着林朝阳几人,他们跟着去赶个集,凑凑热闹。

    集市对于这个年代的农村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购物渠道,哪怕是前些年抓投机倒把最严重的时候,很多农村地区的集市也很兴旺。

    农村的票证配给本来就比城市少,如果没有集市这个渠道补充,将严重影响农民们的日常生活。

    这个时候在大集上,工业品是不允许卖的,服装得要布票,也不允许卖粮食包括点心也都不允许卖,因为这些都是统购统销定量供应。

    其余的物产只要不是倒买倒卖,卖自家产的东西或者是生产队的产出都是允许的。

    集市上最常见的就是卖自家自留地种的蔬菜、自家养的家禽之类的农副产品,最多的就是大白菜、大萝卜、鸡蛋、鸭蛋之类的。

    生产队还有专人来买卖牛马驴骡,也有社员抱着家里刚下的小猪崽、鸡鸭鹅仔和鸽子来卖,其它的还有手工编织的炕席、背筐篮子、簸箕、笤帚、炊帚等农用编织品。

    赶上过年,集市上多了些卖年画、对联、柿饼和冰糖葫芦的。

    林朝阳给陶玉书买了一串山楂的冰糖葫芦,边吃边逛,二人坠在林二春后面,林二春买了什么东西,就交给林朝阳提着。

    陶父陶母则走在更后面,饶有兴致的在集市上闲逛。

    陶玉书要买对联,林二春赶忙拦住他,说回队里让程秀才给写两副就行了。

    陶玉书说:“那还不如让我爸给您写两副,他书法也不错。”

    林二春笑道:“那敢情好!”

    逛完了集市,下午林二春便领着陶父跑到队里“程秀才”家。

    林家没有笔墨纸砚,想写对联也没有工具,但程秀才这有。

    程秀才不是秀才,他爷爷是秀才,他跟着他爷爷从小练了一手毛笔字。

    每到年关,队里家家户户都要写对联,他就能小赚一笔。

    程秀才以为林二春是来求他写对联的,这会儿他还有两组“客户”,等打发走了这两组客户,刚要挥毫泼墨,却被林二春一把甩给。

    “老陶,你来!”

    熟悉了两天,林二春跟陶父之间的称呼也亲近了起来。

    程秀才拉着林二春道:“你这得咋算钱?”

    林二春偷偷塞给了他两毛钱,程秀才果断选择了闭嘴,润笔费有了,还不用他动笔,多好的事啊!

    可程秀才还没高兴一会儿,新来的客户发现了陶父的水平似乎比程秀才高了不少。

    最关键的是,人家可是燕京大学的大教授,写出来的对联那可是墨宝。

    有人厚着脸皮跑到陶父身边求墨宝,没用林二春动手,程秀才便走上前“为王前驱”。

    “去去去,人家是燕京的大教授。字都是能卖钱的,拿这仨瓜俩枣就想糊弄人?”

    客户被程秀才怼的很不满,“伱那字可不就值仨瓜俩枣,人家是大教授,肯定是另外的价钱。”

    程秀才不服气道:“来来来,你拍这二十块钱,我让陶教授给你写一副对联。”

    “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二十块钱?”

    “还不承认是想占便宜?老老实实等着得了!”

    程秀才见对面怂了,面露得意。

    两人吵吵的功夫,陶父已经写好了对联,程秀才夸赞道:“陶教授这手字可真不错,临的是柳公权的帖吧?”

    陶父笑了笑,“是。您这手楷书功力不俗,一看就是几十年的功夫。”

    得了陶父一句夸奖,程秀才更加得意,燕大教授认可了他的书法水平,以后出去可有得吹了。

    等回到家,林二春讲了一遍在程秀才家发生的事,大家都笑了起来。

    林朝阳对陶玉书耳语道:“我怎么感觉回一趟老家,你爸比我还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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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玉书不禁莞尔,“这两天大家夸你还夸的少?”

    “那不一样。他们对你爸那是仰视,对我是‘你小子走了狗屎运’。”

    “哈哈!”

    陶玉书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林朝阳的这种感觉倒是没有错,因为陶父的燕大教授身份距离大家太过遥远了,所以冷不丁一见他,所有人用的都是仰视的目光。

    而林朝阳则是队里人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冷不丁成了大作家,因为太过亲近,大家很难升起那种仰视的感觉。

    不过这种情况在大年初二的时候有了明显的改善,因为公社领导竟然领着县领导跑到了林二春家。

    据说是县里领导听说了林朝阳这个享誉全国的大作家荣归故里,特地前来拜访的。

    得知这个消息,小杨屯的人终于明白了林朝阳这个作家的含金量。

    送走了县领导,陶玉书问道:“这位周县长礼数倒是挺周全,就是不说来干嘛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人家是县领导,总不可能是真来给咱们拜年的吧?”林朝阳轻松说道。

    “那你说他是有事相求?”陶玉书问。

    林朝阳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他们这些当官的,有话也不可能第一面就跟你说,绕来绕去的,我猜无非可能是想让我写一写家乡。”

    陶玉书微微颔首,除了这个目的,她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县领导跑到一个作家家里来拜年。

    “那他要是真让你帮忙写点东西,你写吗?”

    “如果有合适的题材没理由不写,毕竟是家乡,可如果是生搬硬造就没必要了。”

    夫妻俩正聊天的时候,就看着张桂芹女士穿戴整齐的出了门。

    “妈,你干嘛去?”林朝阳问。

    张桂芹回道:“我去串串门。”

    这句话听在林朝阳的耳朵里,自动被替换成了“我去装装逼”。

    夫妻俩相视一笑。

    下午二埋汰跑来找林朝阳,问他:“朝阳,你是不是明天走?”

    “嗯。”

    回小杨屯这几天,林朝阳和老丈人一家成了小杨屯乃至周边大队上上下下关注的焦点。

    以前队里人都知道林朝阳老丈人是燕大教授,还成了大作家,可说到底是没有眼见为实,张桂芹再怎么说也总归是让人不太信服。

    林朝阳一年多没回家,老丈人一家也从来没露过面,有些喜欢嚼舌头的少不了根据这些情况挖空心思的编排一番。

    现在好了,教授老丈人来了,林朝阳也回家了,一切风言风语烟消云散,林朝阳也成为了人们口中自小就天赋异禀的大作家。

    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一看就是个当作家的好苗子!

    这几天里林朝阳成了队里人关注的焦点,二埋汰没少在背后宣传。

    “朝阳,广播里头说国家要改革开放,你说以后种地还有前途不?”

    林朝阳无语道:“种地啥时候有过前途?”

    “那你说我去打工咋样?”

    “打工?”

    这个年代的农村青年有三大改变命运的途径:招工、当兵、考学。

    二埋汰一样都沾不上,家乡周边的国营工厂已经多年都没有招过工了,有招工的机会也轮不到二埋汰。

    当兵就不用说了,二埋汰眼睛有点斗鸡眼,人家部队根本不要。

    他小学学历,这辈子就与书本无缘。

    “你想去哪儿打工?”林朝阳问。

    二埋汰有些扭捏,“我要是去燕京,你能帮我找个单位不?”

    林朝阳摇了摇头,“咱们俩从小长到大,你要去燕京,缺个落脚的地方,我能帮你想想办法,但你要说帮你找单位,这个我超出我能力范围了。”

    二埋汰他不死心的说:“哪怕是临时工也行。”

    “要是临时工,一个月就赚二十块钱,在燕京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钱?你能攒下钱吗?

    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刷回家,你去燕京有意义吗?”

    闻言,二埋汰失望的说道:“那可咋整啊,我得赚钱娶媳妇!”

    “光想着娶媳妇,你咋不想想你大哥?”

    “我大哥咋了,他下半辈子有指望了。”二埋汰没心没肺的说道。

    东北农村人的外号也是有讲究的,谁头上要是有个外号带个“二”,那前面必然有个“大”。

    二埋汰有个大哥是大埋汰,他比二埋汰幸运,18岁参了军。

    去年和南边打仗,大埋汰也上了前线,立了个三等功,却丢了只手。

    消息传回小杨屯,二埋汰一家人难受归难受,但心里却有个朴素的念头。既然大埋汰是为国负伤的,那下半辈子肯定是部队管了。

    他们却不知道未来几年会有裁军这种事,国家当然会管大埋汰,回乡安排个工作肯定没问题。

    但以大埋汰的身体,大概率只能干那种边缘岗位,比如保卫。

    用不了几年就会面临失业的命运,哪怕不失业,恐怕也是清贫度日。

    在温水煮青蛙的环境里,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兄弟俩要是都没有个正经营生,光是浑浑噩噩度日,以后恐怕只能走上外出打工的道路,倒不如趁着现在机会多,去南边闯荡闯荡。

    “你要打工,去广东吧,那里机会多。”林朝阳叹了口气说道。

    二埋汰知道广东有国内第一批开放的特区,可听着着这个千里之外的陌生地名,他只感觉到一股茫然无措。

    “去广东,我能干啥?”

    “能干啥就干啥,去了肯定是先给人家打工。等以后攒点本钱,自己可以做点生意。”

    无论是打工,还是做生意,这些事与二埋汰人生前二十年的经历眉头任何交集,他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我能行吗?”

    他敢说去燕京的话,是因为燕京有林朝阳在。广东他倒是知道,可那里他人生地不熟的,想想就感到胆怯。

    “没有什么行不行的,你不是要赚钱娶媳妇吗?那边的风气比内地开放很多,赚钱的机会也不少,但前提是胆子大、脑子活。你要出去闯荡的话,我建议你去那边试一试。”

    二埋汰犹豫了片刻,点头说道:“好,我听你的。”

    林朝阳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去时候的火车票就当是我赞助你了,能不能闯出来就看你自己了。”

    二埋汰攥着钱,再次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里有对未知的忐忑,有强装出来的坚定,也有对未来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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