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垂首不语,只把自己当成聋子哑子瞎子。

    夜已渐深宫灯橙黄色火焰在黑夜中摇曳生辉,照亮四方却照不亮四方之外。

    皇帝呆坐不知多久,眼神虚空,不知落在处,机械道:“前几日荻原青带来了许多金银珠宝,箱子挨个打开时,你有没有注意朝堂上那些官员的表情?一个个眼里流露出的贪婪,强烈到遮盖不住,他们哪里是人?是狼啊!”

    长福:“……”

    “人性怎么这么奇怪,朕不给他们银子,他们不择手段捞;朕愿意把银子给他们,要他们嫁一个女儿,一个个便百般推脱,推脱便罢了,他们推了求亲还要银子!”

    皇帝儒雅的面容上兀然浮现出怒气,一拳头狠狠锤在案面上,一声巨响,长福惊恐着无声跪下。

    皇帝却已好似已然沉浸在自我世界里:“那是荻原青表明了的求亲聘礼啊!才过去几天,今日便闹出落水!美名其曰弹劾女儿在丞相府落水!这是摆明了不让朕把聘礼给丞相!故意给丞相泼脏水!朕是不给他们机会?朕特意设宴、给他们台子,他们倒好,一个个拆台子不愿意来!一个个不愿意付出代价光想捞好处!他们怎么敢的!”

    长福安静着。

    满腔怒气发泄完毕,龙案后的皇帝整个人仿佛老了三岁。

    片刻,他恢复回一贯儒雅,提起毛笔,翻开一本奏折批阅。

    长福跪在角落里,人如木头般安静。

    门口一个太监忽地进来,低声道:“陛下,安武将军来了。”

    皇帝眉头微微一皱,将手中的奏折重重合上,随意甩到一旁:“他倒是来的巧。”

    长福不敢再做木头,出言:“安武将军今日也去了荷花宴,绵康公主前脚出了丞相府,将军后脚便出来了。”

    “宣他进来。”皇帝眉头舒展开,另外打开一本奏折,“将小九身边的暗卫撤掉。”

    前半句是对进来的太监说,后半句对长福说。

    “是。”

    长福躬身正要走,皇帝又出声:“荷包拿走。小九的一番心意,好好收好。”

    长福:“奴才叩谢陛下隆恩。”

    很快,苻清白到来,他依旧一身黑,俊俏的面容冷若寒霜,身姿挺拔,仪态端正,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朕安。”皇帝抬抬手,示意他起身,“有事?”

    苻清白:“启禀陛下,臣收到边关消息,焱国边关近日时常发生两个兵将因为一点小事打起来,将军新来了好几个,可未曾调解矛盾不说,几方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皇帝:“你怎么看?”

    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事罕见。

    “臣推测焱国内部可能发生了纠纷,具体缘由如何臣已经派人前去查看了,相信不日便会传消息回来。”

    皇帝沉思片刻后缓缓点头:“此事便先如此处理。”

    苻清白告退,不多一会,丞相、夏令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

    等二人再出来,隔日早上丞相府便死了几个丫鬟、小厮,由落水一事引发的争议,一夜之间在京城内消散殆尽。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一个月后,大理寺查出侍郎夏令光一桩隐藏多年的贪污受贿案。

    京中持续三个月的抓人、查案,直至皇帝下旨:侍郎夏令光、布政司陈淳凌迟处死,夏、陈两家长子、次子斩首示众,三族之内流放三千里,三代内男子不得科举,女子打入教司坊;三族之外,十年内不得科举。

    一场长达十年的贪污受贿案,很快纷纷扰扰结束,残留下的余震却在蔓延。

    一时间,京中人人自危,消息传到向桉耳里,她先是呆愣住,而后走上公主府里最高的楼上静静遥望皇宫,黑夜中的皇宫静默而宏伟,巨大的黑影仿佛一只随时苏醒噬人的巨兽。

    一整夜,向桉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后来平静如水,最后满心思考起如何合理进宫给皇帝下药。

    公主府厨房。

    “公主,您何时会做糕点了?”眼巴巴望着眼前几盘精美的糕点,小汝边咽口水边困惑。

    向桉挑眉:“本宫何时不会做糕点了?”

    事实上,原身是会做糕点的,味道也相当不错。

    四五岁时她十分迷恋过家家,天天往厨房跑,可惜过了新鲜感后就再没去过。不过那时小汝还没有进公主府,自然不知道。

    小汝话语一凝,面上一窘:“说的也是。公主即便会做糕点,平日里有厨娘,公主也没有机会大展身手。”

    向桉轻轻颔首,表示认同。

    “公主……奴婢可以试吃一块儿吗?”小汝盯着糕点,挪不开眼。

    向桉:“可以。不过……”

    小汝:“不过什么?”

    向桉勾勾唇,没说话,挑出一块卖相不错的糕点递给她,道:“你先吃,吃完本宫继续说。”

    “好。”小汝不疑有他,三两下吃完,两眼亮晶晶,“公主,好好吃!”

    向桉捻起一块糕点,不紧不慢吃一口,道:“那你觉得,父皇会喜欢吗?”

    “咳咳。”

    小汝惊得口水呛了嗓子,猛咳几下后,不可置信道:“这是公主为陛下做的糕点?!”

    “嗯。”

    话音刚落,小汝便惨白着脸跪下了:“公主饶命,奴婢不知此糕点是为陛下准备的。”

    “起来。”向桉垂眸看她一眼,“本宫还未决定送不送呢,算哪门子父皇的糕点?吃就是了,吃完了回答本宫的话,跪什么跪?”

    “是。”小汝乖巧站起,垂首思量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开口,“公主,奴婢不知。”

    皇帝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一向是秘密,世上真正知道的人,除了太后,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本宫也不知。算了,不管了。”向桉将手里的糕点吃完,寻了个食盒将糕点一一装好,“做都做好了,总要试试。”

    隔日一大早,向桉提着食盒进宫,宫门口太监对于吃食之类的检查过程,比在电视上见到的繁琐得多,数十种各种各样、不同款式、不同方式的验毒工具摆了一张桌子。

    工具一一查验过后,便有一个太监拿着糕点准备试吃,向桉瞧见了,顿时火冒三丈,抬脚一踹:“狗奴才!此乃本宫特意做给父皇吃的,父皇还未吃,尔等竟敢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