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没召见过你?”向桉不爽。

    最烦别人借自己脸面给他人做事,忙到最后好处全是他人的,自己连个好都落不着。

    小兵挠头羞涩道:“陛下太忙了,将军不愿意麻烦陛下。”

    “他!”瞧着小兵红似滴血的脸,向桉骂人的话堵在嘴边,心中挑逗趣味霎时而起,“你叫什么?”

    “丁一南。”小兵低声道。

    向桉摸了摸脸,略凑近他,问:“瞧见本宫的模样了?”

    丁一南结巴道:“瞧…瞧见了。”

    火堆光芒虽说微弱,距离虽远,但他眼神好,瞧得很清楚。

    向桉唇角微扬:“本宫好看吗?”

    火光幽幽,夜色朦胧。红唇媚人,神情魅惑,如同黑夜里一朵危险美丽的彼岸花,神秘诡异,不容人错眼。

    丁一南稚嫩的一张脸爆红:“好…好看…”

    得到想要的答案,向桉瞬间玩心大发,正想继续说什么,苻清白却悄无声息来了,顺手对着丁一南后脑勺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

    惊得丁一南瞬间将所有旖旎想法统统抛至脑外,转身憨憨笑道:“将军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为什么来?”苻清白瞥他一眼,“拿了碗就快走,磨蹭什么?”

    “是……是!将军!”丁一南小脸涨红如晚霞烧过,窘迫到不敢再多看一眼,吭哧吭哧拿碗跑开。

    向桉双臂枕于车框上,饶有趣味看着小兵离开,朝苻清白挑眉道:“喊他走干嘛?本宫还没玩够。”

    苻清白抱拳行礼道:“公主,自重。”

    向桉一怔,笑意平息,沉声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宫敬你几分称你为‘将军’,就是让你爬到本宫头上,肆意指责本宫?!”

    “臣不敢。”

    “不敢?你倒说说清楚本宫到底哪里不自重?”向桉假笑道,“且不说本宫和他多说的那几句话隔了四五步远,就说方才难道不是苻将军安排你的小兵来的?”

    “将军将父皇的诺言兑现在本宫身上,本宫没治将军个大不敬,将军倒先借本宫体贴下人多问几句话,便说成了不自重。苻将军如此倒打一耙,真是好没道理。”

    “公主殿下言之有理。”苻清白波澜无惊接下话,非但没有一点利用她身份后心虚的自觉,更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二。

    不冷不淡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向桉气的想骂人,但重点戏还没演到,她压下火气,冷着脸道:“无缘无故污蔑本宫,将军该当如何补偿?”

    苻清白思忖片刻后道:“公主有事直接吩咐即可。”

    他语气平淡,没提补不补偿,直接说“吩咐”,有种仿佛在向向桉昭告着他什么都知道的意味。

    对于他的反应向桉并不意外,在皇帝身边混的人,哪怕是目不识丁的武将,照样懂得趋吉避害,毕竟此乃人之天性。何况是世代为将的大家族出身的苻清白?

    “本宫吩咐什么你都能做到?”

    向桉没明说,虽说有求于他,但若一开始就说,免不了被拒绝,多拉扯几回,人总会为了不开门,而开天窗的。

    苻清白:“……”

    眼前的苻清白背对火堆,面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火光跳动间,他眉目疏离且冷漠,无言透露着“直说”两个字。

    袖中手指微蜷,向桉轻呼出一口气,竭力放松心绪,故作平静:“本宫想要在焱国主城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苻清白摇摇头:“人多眼杂,很难。”

    听他没有直接拒绝,向桉心里有了五分成功的把握,她知道剩余的五分就得靠她的演技了。

    没有急切的马上开口,向桉快速酝酿好悲伤情绪,眼含一粒泪水,柔弱开口:“房子位置好坏无所谓,绵康只求在异地他乡得一处安身之地,还望将军成全。”

    小心翼翼地话里沾染着些许可怜,欲语还休的小白花样和荷花宴上的任雪清如出一辙。

    苻清白终于抬起眼,望着不远处半趴在马车上的姑娘。

    火光昏暗,黑影绰绰,她低着头低泣,他看不清她的五官,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能隐约看见昏暗里她颤抖的身体。

    平心而论,若不是亲眼见识过她下药时的快准狠,苻清白会信了眼前的人当真是一个可怜到需要人保护的公主。

    一个胆大包天到敢在皇帝御书房下春药,被他抓住后不但一点不心虚,反而还平静坦言“春药就是我下的”的人,从来就不是一个需要任何人可怜的女子。

    长相貌美,胆子大,性子冷静,拉得下颜面放得下身段,能屈能伸,这样的一个女子他相信若经多加训练后,放去做奸细刺探军情,一定是一个顶尖高手。

    向桉是一个人才,而他最惜才。可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向皇帝提出舍不舍得割爱,皇帝却已下旨让她去和亲。

    初得到消息时,他惋惜之心下的惜才顿时爆发,急得他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去御书房找皇帝,妄图求情留下人才。

    但就今夜看来,他还是小看了她。因为未经训练的她,也已十分出色。

    苻清白不动声色打量着不远处马车上假哭的娇贵公主,她身形单薄,无力趴伏在车架上,可怜又无助。最终,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她很厉害,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演的真的很好。

    看着黑暗里的那黑影,苻清白道:“既是不愿意和亲,为何要拒绝?为何不逃?”

    那天雨夜里,他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是她不要的。

    终于问了,终于问了,终于问到问题的关键了!

    她后悔,她可太后悔了。

    身为一个外来的穿越女,她很清楚皇帝的父爱固然伟大,是有代价的,可她同样清楚有些事情不问清楚是不行的。

    原身前十五年的一切皆来自塬国百姓,来自皇帝,诚如皇帝所言,享受了一切,便要承受该有的代价。

    而她占了原身的躯壳,生恩也好,养恩也罢,生也好,死也罢,只此一次,此后她将不会再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她将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