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袭遍全身,向桉举刀的手一滞,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箭簇,抬头,不远处,簇簇娇艳美丽的月季花旁站着个谪仙般的男子。

    他一手拿弓,一手拿箭,白衣黑发,衣诀飘逸,单薄的眼皮微微垂着,眼神冷漠,没有血色的唇瓣轻轻抿成一条线,严肃的脸上全然一派病容之色,消瘦的身量仿佛似纸,一吹就能倒。

    这样看似病弱的身体内,居然有着如此令人难以想象的力气。两石强弓拉满射出,竟然毫无压力,实在令人惊讶。

    这人向桉不认识,原身同样对此人没有任何记忆。

    “焱国三皇子荻原青。”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

    ——苻清白。

    他手握剑柄却没有将剑拔出剑鞘,藏青的衣袍下摆被血液染了个彻底,血液飙飞最高点甚至到他前胸、如玉的面容上皆星星点点溅了那么几滴。

    此刻能在御花园内变成这副狼狈模样的,除了在她动手刺杀皇帝时挨得十分近之外,便没有其他原因。

    向桉很讶异,她没想到,从刺杀皇帝到现在自己身中箭簇,苻清白竟从头至尾如同空气一般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所有事情的发生。

    她张嘴想问问原因,却已然做不到了。

    系统的警告倒计时已经结束,向桉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准确一点来说,她变成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魂魄飘在半空中。

    她能看见御花园里变成尸体的自己,能看见自己死后御花园内的一草一木。

    这次重开局与之前的不一样。

    向桉皱眉:“系统,我现在变成了这样,怎么做任务?”

    【您宰皇帝撒气不是撒得起劲?这会子想起任务了?宿主您两次直接宰皇帝不成,就说明方法是错的,第三次不该再宰他。不然,照宿主您这死的速度,时空没被您搅得稀碎,您都得夸本系统本事大!】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您宰皇帝的速度太快。】

    向桉:“那怎么办?”

    皇帝对她做出了不可饶恕的错,她很难忍不住不宰皇帝。

    【不怎么办,而且您犯法了,您第三次开局系统就想告诉您,可您的执行力太快,系统话没有说完,您就下第三次手了。】

    “呵!我犯法?我宰皇帝的时候你不说,我宰完了,你放马后炮了,你怎么不等我作死作到魂飞魄散后再说?”

    【都说怪你行动太快!这可不关本系统的事。】

    向桉冷笑,伸出手指一一举例,“第一,我死亡后开局重启是你定下的规则,有因必有果,因为我死太快而频繁开局,导致时空被差点搅碎,这和我没有关系。”

    “第二,是你不准我继续懒惰,非逼着带着滔天怨气的我去做任务,而我则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你若把我逼急了……就是身份、权势不对等,我同样照宰不误。”

    【是本系统不想提醒吗?不想说吗?分明是您下手太快!根本不听我说什么!还有!皇帝对您做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本系统都说了人命如草芥,做都做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哭一场就行了,你向前看!】

    向桉没有接它的插嘴,整个人平静的可怕,“第三,皇帝派人凌辱我一事,此事事关重大,并非是我哭一场发泄了情绪,以及‘事情过去了‘和‘不算什么’几个字就能过去的。”

    “错的就是错的,对的就是对的,想要轻易抹平错误,就得要付出代价。我承认皇帝皇权大,律法制裁不了他,但这事总要有人做,而我愿意做。”

    【皇帝的确罪大恶极,千刀万剐无可厚非。可,您杀了他,同样背负上一条人命,罪大恶极,行为即便正确,但却错误。】

    向桉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癫狂,笑得疯狂:“这世道当真是可笑至极,我行的是正义事,错的却是我。”

    系统认为她已无可救药,决定直接下通知:【通知:因宿主行为严重扰乱时空秩序,违背社会伦理与律法道德,故此降下以下处罚:一,暂停任务,成为魂魄。二,魂魄体每日需受十道雷击。】

    【系统在此温馨提示:行使正义是您的权利,规范使用正义是义务,否则正义将不再是正义。】

    通知一结束,系统便消失下线,徒留向桉在原地狂笑,行如疯魔,无人能看见、听见。

    一晃十天过去,向桉如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仗着不用走路,她一日看完整座京城,至于风景多好,烟火气多足,她一点没看,每日漫无目的飘。

    她不懂为什么她分明亲手手刃了仇人,心里不但没有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感,而且多了许多无法言说、堵在心头的难过,分明系统说的话没一句她爱听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偏偏一直无法忘怀。

    她找不到原因,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如此难过,越强行压抑难过,越甚至有着滚雪球,愈滚愈烈的程度。

    塬二十七年七月十九日皇帝下葬,京城内的大街小巷皆数挂上白布,所有百姓跪拜在城中大道两侧,披白衣系麻布,低垂着头低声抽泣。

    “狗皇帝死了,你们为什么要哭?狗皇帝为了所谓的利益,连亲生女儿说给就给!说和亲就和亲!没有一点骨气的君主不值得你们信仰!你们为什么要哭?”

    “狗皇帝就是一个畜生!他派人奸I杀亲生女儿,罔顾人伦!这样的人死了,你们为什么要为他哭?!他有什么值得你们哭的?天下人才何止千千万万,狗皇帝死了,换一个对你们好的人当皇帝不好吗?!”

    从日出叫喊到日落,从街头到街尾,从声嘶力竭到叫不出声,却没有一个人听见向桉声声泣血的质问。

    当太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低头哭泣的百姓拖着麻木的腿站起,脚步蹒跚回家,街上人潮渐散,最后只剩向桉一个人,或者说她一个魂魄,站在街头徘徊。

    夜风吹过,感受不到凉意,向桉左右环顾街头,不知去向,于是,神情呆滞继续飘荡。

    不知不觉到了公主府门前,看着被高高地墙围住的公主府,向桉心下一动,直接穿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