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后宫和如今局面一联系,向桉知道钟赞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了——

    说不出口大皇子生母先皇后早逝,皇帝狠心将先皇后一族斩杀至剩下几门远亲,朝堂上没有一个支持大皇子;说不出口皇帝厌恶大皇子,甚至连见都不想见;更说不出口他支持的不是大皇子,见不得大皇子登基。

    平心而论,不论皇帝如何厌恶、排斥先皇后,不论先皇后母族如何落魄,皇帝也从未说过大皇子不好。

    大皇子依然是大皇子,是嫡长,登基合情合理。

    钟赞恨皇帝宾天太快,恨向桉下手太快,恨皇帝太过信任苻清白,竟未在他回朝后第一时间将兵符收走,反而还给了兵马司

    但凡晚几年动手,朝中皇子们势力稳固,布局完善,但凡皇帝第一时间收回兵符,没有兵权压迫,这皇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偏偏没有但凡!

    几百年、几千年从未有过的巧合,悉数一朝发生了。

    苻清白凭兵权,以武力强压下朝廷百官蠢蠢欲动的野心,一个不服杀一个,两个不服杀两个,直至杀到无人敢冒头,无人敢不低头,大皇子就能稳稳妥妥坐稳这皇位了。

    京城表面恢复以往的平静,朝堂里却暗潮汹涌,钟赞乃至朝中百官的野心从未因为武力压迫消失,否则怎会有大臣冒死闯入皇宫救皇子。

    毕竟只要救下一个,朝中百官就能从其他地方下手,而这自古以来,莫名其妙死在皇位上的皇帝从来不是一件什么稀罕事。

    可惜苻清白下手太狠,当夜闯入宫中的六个皇子一个不留全被杀,胆大站出来维护的大臣同样被杀。

    事后,弱冠皇子被圈禁在家,半步不得动弹,三皇子和五皇子两个未参与的成年皇子,被暂时关押,其余皇室宗亲,统一看管、软禁。

    此刻,向桉是看明白了,今日这是丁一南突然闯入他们三个人私聊现场。

    “看来,今日这茶是喝不了了。”魏文润放下手中茶杯,率先起身,“诸位喝好玩好,本官先行告退。”

    “本官也先走了。”白玉臣紧接着离开。

    钟赞大大呼出一口气,低头拂平衣袍上的褶皱,冲丁一南重重冷哼一声,然后离开。

    丁一南稳坐不动,嘴角含笑目送他们离开。

    向桉一声不吭飘在角落,须臾,她轻飘飘飘到他眼前左右动动,调侃:“小子,你这假笑有够吓人的。”

    丁一南看不见她,听不见她说话,因此脸上的假笑维持直至苻清白推门进屋。

    一身黑衣的苻清白丰神俊朗,冷漠如冰,不同的是比先前消瘦了一些,疲惫了一些,戾气重了一些,除此之外毫无变化。

    向桉退回角落,丁一南脸上的假笑则是瞬间消失不见,垮着一张脸,嗫嚅道:“将军,属下方才没出错吧?”

    “做的很好。”苻清白拍了拍丁一南的肩膀,然后不知是不是向桉的错觉,她感觉他好像顺带看了她一眼。

    想到之前在街上遇到的道士,向桉猛地一个激灵,随即飘到苻清白眼前:“你看的见我?”

    下一瞬,苻清白大步流星穿过她的身子,直奔角落里一盆长得正茂盛的兰花:“兰花不错。”

    丁一南赞同:“属下听闻,飘香楼在京城不仅以饭菜好吃而闻名,雅间内的花草尤其别致,许多文人雅士慕名而来。曾经在最鼎盛时期,飘香楼内还曾一个月内举办了三场诗会,诗会上出了许多有名诗句,有些至今还仍在流传。”

    “名不虚传。”苻清白端着兰花细细观赏,兴致之余,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去轻轻抚摸。

    “原来是看兰花。”向桉轻喃,既有失落又有安心,“还以为他真看见我了。”

    兰花寓意高洁,文人雅客多半都喜爱。苻清白欣赏倒也正常。

    “将军若是喜爱,咱们卖下来。”丁一南提议,“飘香楼虽是饭馆,但雅间内的花草同样进行买卖,就是价格比较高。”

    苻清白摇摇头,放下兰花,拍拍手上沾染的灰尘:“兰花寓意高洁,我却不喜这高洁。”

    “什么?”丁一南没懂,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被重新放回架子上的兰花,挠挠头,耳根微微泛红,“属下惭愧,看不懂。”

    在他眼里,这就是一盆需要好好侍弄、偶然间获得将军几分喜爱的……草。

    还是他在家里田地里看见,必须要除根的野草。

    苻清白低头,垂目看兰花。

    向桉再次有了一种他看见了她的感觉。

    然而他却道:“孤芳自赏也不错。”

    丁一南面上红色愈发加深,他所认识的大字堪堪够他用,什么赏什么芳,他都怀疑自家将军说的到底是不是兰花。

    苻清白没再说话,冷着一张脸出去了。

    丁一南回神,端着兰花看了一遍,没看出个所以然,放下,不再理会这盆将军瞬间喜欢又瞬间不喜欢的小东西。

    向桉站在原地,愣怔许久才回神,走出雅间发现整个飘香楼大厅都空了,三列身着盔甲的小兵整齐堵在门口,苻清白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翻看账本,飘香楼内几个掌柜小二统统额角冒汗的站在他面前。

    她止步停在原地。

    静默。

    一直持续到苻清白合上账本,下令:“查封。”

    利落说出两个字,便拿着账本大步出了飘香楼,掌柜、小二们则是瞬间瘫软倒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的凄惨。

    “大人冤枉!”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饶命啊!我家里还有老母……”

    一阵叫天叫地的哭喊后,飘香楼朱红色的大门应声关上,热闹喧嚣的繁华归寂平静。

    飘在飘香楼内向桉茫然而无措。

    一圈圈转过各个雅间,最终疲惫仰躺在大堂中央的大圆桌上,低声呢喃:“苻清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丁一南知道白玉臣几个人在这里?

    为什么你要躲在隔壁偷听,训练丁一南?

    京城里究竟有多少你的人?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