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想知道,可惜没人能听到一道魂魄说话,她的疑惑注定得不到解答。

    跨过一道道门槛,转个数个角,硕大的‘御书房’三个端庄肃穆的金色大字出现在眼前,玉壁朱柱,恢宏大气,大门两侧站着几个手持兵刃的守门侍卫,长福表情凝重的站在他们身边。

    上一次来御书房是一年前,如今再来,已是物是人非。

    向桉眼中不免恍过一丝伤感,未曾来得及回忆往事,一阵男女靡音便持续不间断传来,而源头便是——御书房。

    苻清白跨进院门的脚步停住,微微侧首:“御书房内有人?”

    长福手一抖,腰身微弯:“是。”

    苻清白:“谁?”

    长福嘴唇翕张,却没说话。

    事实上,此情此景,也无需他说什么。

    向桉神情木然,牌匾上三个肃穆的字,陡然滑稽。

    苻清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然一片杀意。

    他伸手拔出守门侍卫挂于身侧的刀,三两步走入殿,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

    殿内,檀香缭绕,多宝格上排列着各类典籍,明黄的龙案上胡乱堆了一桌奏折,地上铺着四五床白色被褥,男男女女六个人赤着身子在被褥上翻滚纠缠,向杺坐在桌案后画画,画的便是眼前的男男女女,偶尔出声指使该用何种姿势更美观。

    他独坐于荒唐中提笔作画,清贵雅致,雍容典雅。

    苻清白的到来犹如水滴入大海,没溅半分波澜。向杺反而站起身,笑吟吟对他招手:“苻卿,过来看看朕的新画作。”

    他身形匀称,面相像极了皇帝,一派儒雅书生模样,温和亲切。

    早在苻清白踹门时向桉便闭了眼,这会儿听到向桉杺的声音,睁开了眼,刻意避开地上的恶心场面,看着他儒雅温和的笑,以及和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脸部轮廓,心中突的生出扒下他脸皮的冲动。

    苻清白注视着向杺,一言不发提剑步入,漠然举剑,一一斩杀地上的男男女女。

    白色的被褥变成红色,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御书房,六具尸体保持着生前姿势,一个个表情亢奋,毫无一点害怕、恐惧之感。

    向杺坐在椅子上抚掌哈哈大笑:“杀的好!杀的妙!爱卿手法当真利落,当真潇洒!”

    笑着笑着,他提笔蘸墨:“不许搬!如此上佳美景,朕若不画下来,岂不是可惜了美景,辜负了苻爱卿的一片心意?”

    跟随进殿,此刻正要搬运尸体,清理血迹的长福和侍卫们闻言放下手中物什。

    苻清白扔下手里的剑,迈着四方步走至新帝跟前,凛声道:“今日的奏折陛下可批阅完毕?”

    向杺努努嘴:“都在龙案上,堆着等你看。”

    苻清白盯着他片刻,严肃道:“陛下,昨夜京城突降大雪,京中尽四成茅屋倒塌,今日寒风凛冽,飘雪仍不止,数以千计百姓冻死在街头,无家可归。天子脚下的京城雪灾都尚且如此严重,京城之外怕是更严重。”

    “冻死了?”向杺作画的手一顿,“都死透了?”

    苻清白:“是。”

    向杺轻啧一声,不耐烦道:“死了埋了就是。”

    苻清白面容沉静:“陛下,眼下需马上解决百姓御寒一事,昨夜钦天监夜观星象,断言此次大雪长则达一个月,短则达半个月。若不马上下旨赈灾,接下来几日,怕是冻死的百姓将会越来越多!”

    “啪哒”一声脆响,毛笔狠狠甩入洗笔池,向杺暴怒,拿起桌上玉玺狠狠甩去,“滚!”

    力道极大,速度极快,只在眨眼间,苻清白眼疾手快挡上去,四方玉玺的坚硬一角砸在柔软的肚子上,一声闷哼后,玉玺扑入他怀中,玉质精细光滑腻,温润如骨。

    紧抿的唇瓣拉成一条直线,苻清白沉默跪下,双手高高捧起玉玺。

    “哼!”

    向杺缓缓起身,走到他跟前,略一弯腰,眉眼含笑,不解:“苻爱卿这是做什么?你口口声声下旨赈灾,现在,玉玺就在你手中,为何不去下旨?”

    苻清白:“……陛下,思百姓之疾苦,抑奢靡之风,克已之私欲,方为明君之举。”

    向杺居高临下打量他,不屑道:“苻爱卿,你说,朕的父皇是个明君吗?”

    “是。”

    “朕也认为是,但是结果是什么?被小九刺杀了!被亲生女儿杀了!哈哈哈哈可笑,可笑!由此可见,明君也好,昏君也罢,最后都得死。既然结果都一样,那为什么朕不能好好享受了死?”

    他说得自信,坐在苻清白肩头的向桉听懵了:“不,不会吧?好不容易宰个人,居然还宰出个蝴蝶效应?”

    宰了上一个皇帝,结果把新帝吓得变态了!?

    怎么可能?之前向杺这货当货街曝尸下人尸体的事,她可亲耳听皇帝说过。

    凭他般手段残忍的性情,会因为她的一次刺杀就变态?

    不可能的!

    唯一的原因就只是:这货拿她做过的事当筏子堵苻清白的嘴。

    看了看苻清白紧抿的唇,再看了看向杺眼底隐含的得意,向桉再也忍不住,直接飞身扑到他的头,伸手就一顿狂挠。

    虽然并不能真正挠到他,虽然他感觉不到,虽然没有什么用,但向桉此刻就想做点什么泄泄心里的怒气。

    沉默片刻,苻清白道:“陛下,享受当有度,天下太平安康,是朝堂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都渴望并想做的事。”

    向杺嗤笑,不伦不类一掀起袍子坐下:“苻爱卿好大的胆子。”

    苻清白垂首跪着。

    一声轻笑过后,向杺道:“文武百官贪污受贿你不管,百姓刁民意图造反你不管,朕闲来无事画几张画,你倒是管上了。怎么?想换个皇帝?”

    苻清白:“臣不敢,历朝历代贪污受贿者绵延不绝,清官——”

    “拿着奏折给朕滚!”向杺强势打断。

    “……”

    苻清白不顾规矩抬起头,双目毫不避讳地注视向杺。

    向杺眉梢一挑,恶劣道:“怎么?你也要学小九?”学刺杀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