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权衡,玄清道长深深吸了口气,顶着向桉看戏的笑,弯腰行了标准的礼,僵硬解释:“禀陛下,老道多嘴关心关心安武侯爷的身子,可他不睬老道。气急之下未控制住口舌,说了些泼妇话。”

    眼见前一刻才气得跺脚狂骂怒吼的江湖道士,后一刻变成沉稳老重的皇家道士,向杺不由勾唇一笑:“无事,亲眼所见长清道长罕见的泼妇时,朕心中倒也欢喜。”

    玄清道长直起腰,忽略掉一旁的向桉,再次道:“敢问侯爷,近日可感觉身体不适?”

    苻清白面色不变,依旧不答话。

    皇帝还未离开,潦草道长不好再含糊其辞地问,仙风道骨般优雅的掐了掐手指,他道:“近日塬国不甚太平,老道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前几日算卦得出有厉鬼潜入,本是今日打算说与陛下听。“

    “可就在方才,老道竟在安武侯身旁看见有一只厉鬼跟随!陛下,人为阳,鬼为阴,若活人身边有了厉鬼,轻则霉运连连,重则一命呜呼,更甚者或会影响江山社稷。”

    某鬼向桉:“……”

    向桉大白眼一翻:“编谎话你编真实一点,编这么夸张,不可能有人信。”

    哪知她话刚落,向杺就急匆匆走到玄清道长身边,拉着他手往御书房走:“事关重大,还请道长进御书房细说。安武侯,跟着一起来。”

    玄清道长一边走一边回头冲向桉笑了笑,炫耀意味极其明显,向桉嘴角忍不住一抽,抬脚想要跟着一起进去看看情况,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着不能走。

    回头望去,就见苻清白站在原地没动,双眼僵直盯在虚空的某一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震惊到难以置信,从而控制不住呆楞住。

    向桉五指张开,在他眼前一晃:“在发什么呆?该走了。”

    苻清白毫无反应,如木头傻站,分毫不动弹,向桉等了一会便轻飘飘坐到他肩头上,悠闲歇息。

    “安武侯爷,陛下传您进御书房。”长福走来躬腰问道。

    “这就进去。”苻清白回神,将手上的奏折递给长福,“送到本侯府上去。”

    “是。”

    目送着长福背影远去,苻清白张口道:“你快走吧。”

    “嗯?”向桉左右环顾,没人,“这里没人,你犯癔症了?”

    苻清白:“绵康公主,长清道长并非是江湖上的下三流骗子,其实力不可小觑,若不想灰飞烟灭,臣劝您趁早离去。”

    向桉脑子一片空白,几乎错不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跳几近停止,舌齿磕磕绊绊几番,方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能看见我了?”

    虽说他是第二个看见的,但知道苻清白看见能她,和知道玄清道长能看见她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前者震惊,后者是惊喜。

    苻清白没答她的话,自顾自道:“你是不是在震惊臣为什么知道是你?说实话,我看不见你,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心里希望你这个我看不见的人是你。如果你能听见我的话,如果你是绵康公主,那就赶紧离开皇宫。”

    向桉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跟着她的移动而移动,不禁叹息:“你怎么知道我不想离开?可我离不开啊!”

    一拳打在周身无形的屏障上,除了多了“砰”地一声闷响,再无其他作用。

    苻清白并不知道情况,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猜测身边跟随自己的人走远了,方才缓慢步入御书房。

    御书房里血腥依旧,出去时是哪样,再次进来还是哪样,玄清道长和皇帝两人坐于混乱中的两把椅子上聊得兴奋。

    苻清白向外招了招手,长福领着几个侍卫进屋,伈伈睍睍搬走尸体、清理血迹、点上新的熏香、更换上新的茶水点心和炭火,动作熟练而利索。

    良久,幽香铺满,书香、墨香、茶香缠绕鼻腔,御书房恢复回一贯的沉稳大气、端庄威严。

    向杺手指了指下首的一把椅子:“苻爱卿坐下。快回答长清道长在外面问你的事。”

    苻清白端茶的手一顿:“很是康健,并无不妥。”

    向杺神情瞬间失落,垮脸道:“道长,和你说的不一样。”

    显然,在苻清白进御书房前潦草道长已和他说了很多鬼怪之事。

    潦草道长面色不变,目光仔仔细细地将坐在肩头的向桉看了一遍,而后道:“敢问陛下,近些年宫里是否有公主薧去?”

    向杺一怔,但很快恢复。眉头微皱:“道长何出此言?”

    潦草道长抚着白胡须,悠悠道:“此厉鬼身着皇家宫装华服,锦衣华服,花团锦簇,非是皇室之人不可穿。”

    苻清白微偏头,幽长的目光落在身旁什么都没有的身旁,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道长的意思是厉鬼现在还在我身边?”

    “当然。”潦草道长起身,行于他身边,脚尖点地,“就在这儿。”

    向杺与苻清白对视一眼,眼神中各有深意,而后双双移开视线。

    向桉伸手就要抓潦草道长的胡子,却抓了个空,潦草道长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抓不着我抓不着我。”

    贱嗖嗖。

    向桉冷哼一声,坐到苻清白肩上,对他伸出一根食指,轻轻一勾,挑衅道:“你敢吗?”

    潦草道长满眼惊奇:“安武侯!你可感到肩膀上有东西?”

    苻清白沉默地往后仰了仰,摇摇头:“并未。”

    潦草道长闻言,瞬间眼冒精光,嘴唇不停咂巴:“有趣!有趣!”

    两个大男人面对面无言相看,一个仿佛是饿狗见了鲜肉,一个眼神冰冷,一瞬不瞬紧盯着他,画面当真是诡异又和谐。

    坐在主位上的向杺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茶水杯震了三震,茶水溅荡出些许,潦草道长摸了摸鼻子,不得不收敛好玩闹心思,乖乖坐好。

    向杺思忖片刻道:“道长,你可认得她?”

    潦草道长遗憾叹气,将他遇到向桉的情况和盘托出,然后稍稍停顿片刻,谨慎开口:“事后老道回宫将塬国历代已逝公主画像查看了一遍,其中最符合此鬼情况、面像的已逝公主,唯有——绵康公主!”

    向桉面无表情,苻清白手指微微一抖,向杺神情一瞬间阴鸷幽寂,嘴角似笑非笑撩起:“原来是小九回来了啊。”

    向杺指尖沿着白玉杯口无意识缓慢游动:“朕登基那天,她说她要杀人?”

    “……”潦草道长眉头一蹙,似觉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