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绮零那双空洞茫然、迟迟没有回过神的眼睛,赵弈鸣脸上的诡笑更加深邃了。

    他昂着下巴,仿佛已经是个胜利者,故意用一种缓缓的语调:“不用认为我在耍什么花招,也别觉得这是什么陷井,这个女孩的存在是真实的。”

    “涅墨西斯病毒事件后,我派人去了启明星伊甸园,在他们的数据库中找到了当年超脑计划那些受体的基因数据样本。”

    “根据样本,我们的基因专家对其进行了生物层面的还原,创造出一模一样的个体,并用人工手段进行加速培育,最后有了她。”

    “你眼前的这个女孩,和小绮拥有完全同样的基因,从身材到外貌、乃至身上的一颗痣、头发的纹理都完全相同,年龄也还原了她死去的18岁那年。”

    “当然,我知道肉体只是一具皮囊,如果只是外貌相同毫无意义。所以,我让她有了和小绮同样的内在。”

    “通过窥秘之环中读取到的记忆,我找公司里最精英的心理侧写专家对小绮进行了全面分析,为其塑造了一套绝对精准的人格,并配合那些记忆一起输送进了这个女孩的思维。”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的身体、记忆、思想、性格从内到外,从生理到心理,都与小绮完全一致。”

    “她现在的激动与喜悦,不是我教她的,也不是演出来的,而是发自她的内心。”

    “从生物学上说,她就是你记忆中的小绮,一模一样,记得你们之间的每一件事。”

    “二者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曾经的那个小绮已经死去了,你永远也无法挽回。而这个小绮还活着,可以在往后余生一直陪伴你。”

    “现在,我把这位童年伙伴送还给你。”

    听着这番话,小绮此时显得有些茫然,因为赵弈鸣没有说谎,她有着当年的全部记忆,记得过去的点点滴滴。

    不过她的记忆停留在18岁那年,当时零号12岁,她用最后的时间挖通了连接外界的地道,和零号告别后被最后一次被送进实验室,坐上实验仪器,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零号怎么长这么大了?

    自己怎么好像没有长大?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男人说曾经的她已经死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全都不知道。

    不过这些疑问已经被重逢的喜悦所冲淡,她又遇见了零号,就和当初承诺的那样,是在外面那个阳光灿烂的世界,这比什么都重要!

    小绮将那些杂念抛出脑海,小手在绮零脸上轻柔抚过,略带哭腔的声音中满是喜悦:“零,我们.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吧!”

    “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过得怎么样?你长大后这么漂亮,一定很多男孩子喜欢你吧,你是不是男朋友都有啦?一定要好好跟我说说你的生活,我全都想听!”

    漫长的沉默后,绮零的双眼终于有了焦点,也不知是不是还处在惊愕中无法自拔,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搭在了小绮的脸上。

    感受着这番触摸,小绮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轻柔地握住那只搭在脸上的小手,泪中带笑地看着绮零。

    这跨越漫长时间重逢的一幕是如此温馨,也令赵弈鸣的那抹诡笑更加深刻。

    他是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百战百胜的秘诀就是永远看得比别人远。

    早在当时的愚人会事件,这枚暗子就已经布下了。

    他耍什么花招了吗?并没有。

    他只是洞悉人心,稍稍利用了“感情”这种人类生来即有的东西。

    即使是怪物,也会有感情。

    绮零这只小怪物,生平只爱过两个人。

    那么在这两个爱的人里,如果一定要排出先后,她会选择哪个?

    在赵弈鸣看来,答案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苏默和绮零认识仅半年不到,感情基础说破天也就那样。

    小绮呢?

    从6岁到12岁,绮零都是在小绮的呵护下度过。

    6年,时间看似不长,但要知道,绮零满打满算也就18岁。

    6年已经是她漫漫人生中三分之一的岁月。

    没有小绮,绮零根本都不可能走出启明星伊甸园,生来是怪物零号,死的时候还是怪物零号。

    乃至于“绮零”这个名字,都是为了永远纪念小绮这位童年伙伴。

    男女间那点幼稚的情情爱爱,岂比得上黑暗岁月里的砥砺前行?

    这一盘棋,从落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赢了。

    内心充满胜利的喜悦,赵弈鸣已经憋笑憋得很累了,他有点后悔没提早准备一支香槟,否则现在正是开瓶助兴的时候。

    赵弈鸣做好表情管理,又露出了往常那种风度翩翩的笑容,说:“绮零,我们虽然年纪差得大,但也是忘年交的朋友,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我帮你找回了童年伙伴,作为回报,也想请你帮个忙。以你的技术,想必有办法帮我找回一些.数据。嗯,你懂的。”

    说着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起爆器,向着绮零晃了晃。

    这枚起爆器连接着小绮心脏里植入的一枚微型炸弹,只要按下去,她的心脏就会被炸烂,死得不能再死。

    赵弈鸣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把你销毁的那些证据还给我,我要拿去告发洛。

    敢拒绝,那就再一次目睹童年伙伴死在你面前。

    由于小绮在场,这些话不方便直接说,但赵弈鸣相信,以绮零那超高的智商,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能让她心领神会。

    这一盘棋,从算计,到被算计,再到绝地翻盘,过程跌宕起伏,而他终将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就在赵弈鸣等候那注定的胜利时,情况出现了变化。

    只见绮零那双琥珀色眼瞳圆睁着,瞳孔扩张到了可怕的程度,那只搭在小绮脸上的手不断收紧,开始渐渐陷进她的皮肉。

    刚开始,小绮以为绮零是重逢后太激动了,一时动作大了点,也就忍了忍。

    但忍到后来越来越疼,她感觉脸都快被撕开了,不禁缩着头发出痛哼:“零你弄疼我了.”

    绮零的牙齿紧紧咬着,用力到上下牙挤压发出了隐隐的摩擦声,她不仅没有收手,反倒用另一只手猛地掐住小绮的脖子,让她没法往后缩。

    “你这个玷污她的杂碎!”

    小绮还没反应过来,随着一声怒吼,绮零突然将她往回拽,前额重重砸在她脸上。

    “啊!!!”小绮发出惨叫,鼻软骨都被撞断了,血流得满嘴都是,她慌张地惊叫道:“零,你干什么?!”

    绮零疯了似的扑上去,把手枪厚实的金属枪托当成榔头,对小绮的头猛砸。

    小绮试图用手抵挡,但绮零的力量很大,几下就把她砸得满手淤青,惨叫声接连不断。

    “你这个杂碎!”绮零咆哮着抓住小绮的头发,逼迫她与自己对视,那张美丽的小脸此时变得无比狰狞,“你以为自己顶着这张脸,脑子里装着关于她的东西,你就是她?!啊?!”

    小绮直接被吓哭了,她无法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零号怎么会这么暴戾,还对自己下这般毒手。

    她哭喊道:“零,你不要吓我!我是小绮啊!”

    “闭嘴!闭嘴!!!”绮零将小绮推翻骑在她的身上,这次连枪柄都不用了,直接拿拳头往她脸上狠砸。

    “咚!咚!咚!.”

    沉重的闷响与凄惨的哭嚎声交织,小绮的脸被打得迅速肿胀,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但任她如何哀嚎,都阻止不了绮零的毒手。

    绮零疯狂蹂躏着小绮的脸,似要将这六年未见的故人容颜打碎打烂,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愤怒火焰。

    “那么多年陪着我的,是已经死去的小绮,你算什么东西?!”

    “顶着她的脸.偷了她的记忆你这种克隆出来的杂碎,不过是一堆会动会说话的肉块,也配跟她相提并论?!”

    绮零的拳头已经沾满鲜血,却仍在不停殴打,愤怒如同洪水般席卷一切,只听到几声闷响传来,小绮的牙齿都被打脱落了,鲜血从嘴里泉涌而出,染红了那件衣襟。

    “顶着她的脸!顶着她的脸!你凭什么顶着她的脸?!啊?!”

    小绮在地上无助挣扎着,抽颤着,那张脸已经被绮零打到完全看不出原样,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在意识即将消失时,小绮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做了一个惊人的动作。

    她没有推搡绮零,也没有还击,而是颤抖着手将绮零轻轻抱住。

    这一刻,绮零正欲砸下的拳头僵在了半空中。

    那张血肉模糊的嘴巴颤动启张,因为牙床都被打烂了,声音已经完全变形,但还是能依稀听出她在说:

    “小怪物我好痛啊”

    绮零眼中倒映着面目全非的小绮,视线逐渐朦胧,模糊,忽有晶莹的液体涌出,顺着面颊滑落,滴在那张满目疮痍的脸上,与血淋淋的伤口混杂在一起。

    片刻后,绮零什么都没说,双手猛地掐住小绮的脖子,用力得手指都陷进了皮肉,那双琥珀色眼瞳充满了狞意与憎恶,却又在无声落着泪水。

    “小绮”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这堆实验室克隆出来的“肉块”,她的脑海里有着小绮与零号相处的全部记忆。

    在这堆肉块心中,自己就是小绮。

    一直以来被自己爱着的零号,现在要杀了自己。

    “小绮”心中是愤怒?悲哀?亦或是别的什么?

    没有人知道答案了。

    “小绮”只是木然地抱着绮零,任凭自己被死死掐着。

    仿佛是害怕伤到绮零的手,她没有挣扎,甚至主动昂着下巴,让绮零能更轻松将她掐死。

    最后,那双血与泪交融的眼眸暗淡了,被血染红的小手也从绮零后背滑下,瘫软地落在地上,再无动静。

    “小绮”死在了自己从小呵护的小怪物手上。

    这一刻,绮零的意识像被撕裂了,时而被愤怒的火焰吞噬,撕咬着身下的这堆肉块,时而又有幼年的回忆涌上心头,让她颤抖着去抚摸那张故人的脸。

    她喉间传来野兽般愤怒的嘶吼,又转而化作崩溃的哭噎,呐喊哭嚎疯疯癫癫。

    赵弈鸣此时看得手脚冰凉,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手居然就这么被绮零撕了。

    在恐惧驱使下,他手忙脚乱去取怀里的枪,因为神经紧绷手脚发麻,刚取出来时没拿稳掉到了地上,他就像狗一样手脚并用爬过去捡。

    当他终于捡起枪,好不容易用颤抖的手指关掉保险,想瞄过去把绮零打死时.

    绮零先一步动了。

    她几乎是瞬间就完成了拔枪,以绝对精准的角度瞄住赵弈鸣,扣下扳机。

    “嘭!”

    赵弈鸣只感觉手一凉,那里变得空落落的。

    低头一看,子弹打断了他持枪的手,握着枪的断掌血淋淋掉在了地上。

    冰凉过后,剧烈的痛楚随之爆发,赵弈鸣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倒在地上发出惨烈的叫喊声。

    他挣扎着摸爬想逃,绮零快步冲来,抬足将其踩倒。

    那头银发遮蔽了来自穹顶的光线,逆光阴影让她的小脸模糊不清,只能看见那双极致冷血的琥珀色眼瞳泛着寒芒。

    赵弈鸣惊恐叫道:“绮零,等.”

    “嘭嘭嘭嘭嘭!”

    五枪连发,从赵弈鸣断腕上方伊始,一直到肩关节,绽放出五道血花,胳膊直接被打烂。

    “啊!!!”赵弈鸣发出痛苦的嚎叫,声嘶力竭喊道,“你不能杀我!我是合子”

    弹出弹夹。

    换弹。

    “嘭嘭嘭嘭嘭嘭!”

    六枪连发,从另一只手的手掌开始往上打,把剩下那条胳膊也打爆。

    “啊!!!”赵弈鸣尖叫着,哭嚎着,却再也阻止不了那股极致的疯狂。

    绮零不断换弹,不断开枪,不打要害,只打四肢,一节一节往上打,撕裂着赵弈鸣的血肉,让他承受了最大化的痛苦。

    打到最后一枚子弹,绮零上抬冒烟的枪口,对准了赵弈鸣的眉心。

    赵弈鸣此时已经意识模糊了,那双涣散的眼睛倒映着悠远的天空,嘴巴淌血张张合合,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字眼:“总部”

    “总部”

    “我还没去.总部”

    “嘭!”

    枪响,颅破。

    落子收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