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济民笑的很真诚,也很热情,还带着点衷心的感谢。

    李定安就有点搞不懂了。

    想想他之前干的那些事情:连蒙带哄,连欺带骗……确实有点不地道。

    换位思考,我感谢你个嘚儿?

    没拎根棍打出去,已经算是够客气……

    “魏主任,这什么情况”

    “李老师,你不知道?”

    魏济民愣了一下,又不停的笑,

    “十一之后,保力文化集团和文旅集团领导来考察,之后又与省领导会晤,对我省的旅游经济发展做了深度探讨和长期性规划,最后决定,由我们主导,由保力投资,共同成立‘辽省旅游文化集团’,并制定了一系列的战略性计划……”

    好家伙?

    旅游投资是出了名的重资金、见效慢,何况还是一个省的旅游发展计划,“百亿”都只是起步。

    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嗯……万总说,李老师研发薄胎瓷之前,他们没考虑过来辽省……”

    指向这么明确?

    就是拿那堆仿瓷……哦不,技术换的。

    一堆仿瓷,如果搁这儿,再过十年还是一堆仿瓷。

    现在好了,换来庞大的投资不说,还与保力建立了长期联系,当地怕是能高兴疯。

    所以,当地肯定要感谢李定安,没他,那就是一堆破瓷。

    保力则是花钱买平安:投哪都是投,没什么区别。但投给辽省,至少能避免好多扯皮的事情。

    至少你不能再问,我从那堆仿瓷上研究出来了什么技术……

    乍一看,好像挺正常?

    但李定安总觉得,有点儿给自己擦屁股的感觉。

    因为时间太巧:十一之后。

    恰好就是监管委参观过实验室之后。

    下意识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于思成。

    ……

    宴席标准很高,且安排的事无俱细,几乎是一对一接待。

    左朋反正是被震麻了。

    超规格接待只是其次,他不理解的是:李定安搞的是研究、考古、文物,怎么和旅游投资、经济战略计划挂上的边?

    还是保力文旅?

    所有的国有旅游投资集团当中,这位排第三。手缝里随便露一点,当地的经济数值就能被拉升好几个百分点。

    而且是每年。

    回去必须给领导汇报一下……

    没怎么喝酒,但气氛很热烈,宴席结束后,魏济民亲自把李定安送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几人直奔一监。

    魏济民给司法局打过电话,又安排了一位副主任陪同,管理局很重视。

    说明来意后,监区长、管教齐上阵,先跟姚玉忠沟通了下。

    不是征求他的意见,而是让他无条件配合。

    见面是在教育科的一间会议室,氛围相对宽松。

    姚玉忠被带了进来,李定安下意识的打量了几眼。

    身形瘦削,头发已然花白,但精神很不错,儒雅中带着几分温和。

    此时再看,谁能想到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曾经是纵横关外的“盗墓王”?

    不夸张,无论是盗掘墓葬数量、盗挖、走私文物数量,团伙规模、人数等等,温有全和温有仑兄弟只能给他提鞋。

    迄今为止,他依旧在中国司法界保持着好几项纪录:建国以前最大、最多的盗墓案、最大的盗墓团伙首脑。

    盗掘墓葬逾千座,盗挖文物近五万件……

    被抓之前,他手下的盗墓团伙的足迹遍布关外,每年盗掘的墓葬数量以百计。

    这还是他预感要出事,极度收敛之后。

    在姚玉忠最为疯狂的2013到2014这两年,团伙共计盗掘的墓葬同样超过五百座。

    这是什么概念?

    他除了盗,还抢。

    大概就是:设套交易——黑吃黑——收编。

    所以从理论上讲,他基本做到了统一东北盗墓界,是名符其实的“关外盗墓王”。

    盗墓技术也贼高科技:地电、地声、地磁、三维立体成像……国博考古队有的堪探仪器他全有。

    还自个搞创新:他发明了好几样新型的考古工具,其中有一种叫扎子,不直接提土,而是扎进土里拔出后,通过观察扎尖的颜色变化判断地下是否有墓葬。

    比洛阳铲的性能高的多的多,名符其实的考古新技术。

    要不是因为这个,妥妥的死刑……

    坐下后,姚玉忠也不说话,目光来回扫视。

    管教刚要说什么,李定安摆了摆手。

    这人性子太刚:被抓后,警察带他指认现场,他趁警察不注意,差点一头撞死在石头上。

    这样的人伱跟他来硬的根本不管用,说不定还会被带到歪路上……

    “别紧张,我们来这里只是请教几个问题,和你的案件无关!”

    “有关也没关系!”姚出忠浑不在意,“反正也出不去了,你尽管问!”

    还真就是。

    他是有重大立功表现才转为死缓,即便再减,也不得低于二十五年。

    算算时间,进来才七年,但他现在已经六十三,等十八年后,他都八十一了……

    “那就行!”

    李定安点点头,拿出一盒烟,马献明自告奋勇,帮他送了过去。

    姚玉忠看了看面前的烟盒:华子,软的。

    没进来之前,他抽到吐。

    但现在……烟屁股都捡不上!

    他叹了气,盯着马献明看了看:“研究瓷器的……省博,还是国博?”

    马献明都被惊呆了。

    这家伙怎么认出来的?

    “看来是国博……你呢?”他又看了看李定安,“他的领导?”

    “算是吧!”

    “年轻有为!”

    姚玉忠舒了口气:“能被国博的专家请教,值了……想问什么?”

    “罗盘!”

    李定安言简意骇,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管教,管教又送到姚玉忠面前。

    是山顶罗盘的平面图,李定安让测绘组根据现有的信息,重新画了一张。

    十层同心圆,又分二十四等分,共两百多格,但只有五分之一有内容,其余全是空白。

    因为还没挖出来,所以就没填。

    “天池无针、四象在外……一三七九在阴,二四六八在阳……坎一离九合十,坤二艮八合十,震七兑三合十,都在先天位,干一坤八合九,坎六离三合九,震四巽五合九,却在后天位?这罗盘怎么这么怪,哪来的?”

    马献明随口就回:“捡来的!”

    “捡?”

    姚玉忠看着他,满脸古怪,“这东西不在山顶上,就是庙顶上,最小都有十丈,也就是三十米那么大……你怎么捡?”

    马献明又傻了眼:“就一张纸,还没画全,你怎么知道东西在山顶上?”

    因为专业。

    李定安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口气:找对人了!

    “这就跟你看一眼瓷片,就知道完整的器型是瓶、是罐、是尊、是盆是同样的道理!”

    说着话,李定安站起身,把第二张纸送到他面前。

    这次是完整的罗盘图,不过是李定安自己推导的。

    姚玉忠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其他都对,但第七层应该不是星图,而是五行……这块罗盘,应该建在山顶上!”

    “对!”

    “附近还有山,还很多,但比这里都要矮,且来回环绕……就像这样……”

    姚玉忠掌心向上,五指聚拢,“呈群龙聚首之势!”

    “我不知道什么群龙聚首,但地形确实附合《疑龙经》中山曲水转之势!”

    “都一样,一种山势,两种叫法……罗盘附近有庙?”

    “对,建在顶峰半山腰的悬崖上,准确来说,是一座悬空寺!”

    “震位,也就是东方有水?”

    “对,有座水库,之前应该是湖!”

    “巽位有谷!”

    李定安顿了一下,又点点头。

    巽位即东南,恰好就有道峡沟。

    他之前以为是天然形成,现在看来,应该是人为……

    “那就对了……这是锁龙局,也称之为驱龙局,大致就是朝廷怕一个地龙的龙气太重,会出反王,修来用以驱龙镇气……嗯,应该是辽代建的……十有八九是司天监!”

    李定安也被惊了一下:这么厉害?

    姚玉忠学了一辈子风水,玩了一辈子的罗盘,罗盘对他而言,甚至比那些高科技仪器的作用还大,所以他前面说的都好理解。

    但这个辽代,他怎么推断的?

    “我解释一下你就懂了:这种锁龙局出自于风水秘著《青囊书》,是辽代皇族耶律氏的不传之秘,辽代灭亡后原书失佚大半,所以后面的朝代就是想建这种风水局势,也不知道怎么建!”

    “那你怎么知道?”

    “我盗过耶律氏的墓……”

    嗯,好吧!

    一时忘了,辽代中京城的辽墓全被他盗空了。

    发现点风水相关的文献盗料很正常……

    马献明压低了声音:“辽代也讲究风水?”

    何止是风水?

    辽世宗得到燕云十六州的时候,北宋都还未建立。但那时的契丹内部已经汉化了个七七八八,包括文字、制度、乃至风俗。

    要不是后来金章宗觉得“宋居中原,当为正,辽居北地,当为闰”,所以没有修辽史。不然,宋和辽谁是正统都不一定。

    李定安想了想:“附近有没有墓!”

    “有,十有八九还是大墓!”

    左朋的眼睛“噌”的亮了一下,“不是龙脉都被锁了吗,还有大墓?”

    “只是锁和驱,而不是斩,所以龙气一时半刻不会散尽,或找准吉穴下葬,依旧可福泽数代子孙,或一代,或两代,但最多不会超过三代……但也有弊端。”

    “什么?”

    “人丁不旺,阴盛阳衰!”

    左朋和马献明半信半疑,李定安却吸了一口气:

    奈曼是萧绍矩的封地,也是这一支萧氏的祖地,陈国公主与附马萧绍矩的墓也在青龙山,所以李定安怀疑,如果青龙山还有墓,葬的不是萧绍矩的先祖,就是他的后人。

    但这一支有个特点,每代男丁都极少,或一位,或两位,就没超过三位的,这岂不就是人丁不旺?

    而这所以兴盛,也因承天太后萧绰(萧燕燕)摄政大辽近三十年,而且之后每一代都是大辽皇后、太后,可不就是阴盛阳衰?

    果然,盛外之下无虚士……

    李定安感慨良久,又取出了第三张图,青龙山的航拍图。

    “勾夹砂螺,水注明堂,四傍绕户,水聚山环……好地方!”

    左朋伸直了脖子:“有多好?”

    “遍地都是吉穴,甚至有龙穴,如果不设镇龙局,至少也有两路藩王,更或是反王……萧氏有高人!”

    “你刚才说有大墓,在哪?”

    “光看地图没用,需要实地堪舆,更要对应天象……”

    左朋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淡了下云。

    你特么是死刑犯,竟然想让我们把你弄出来?

    想什么好事呢?

    “麻烦了!”

    李定安习惯性的客气一句,收回了三张图纸。

    姚玉忠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这是大墓!”

    “我知道!”

    “不好找!”

    “我也知道!”

    “带我去转一圈,再给我一块罗盘,最多三天三夜……”

    我脑子坏掉了?

    李定安摇摇头:“我自己找!”

    “没口诀和算法,你找不到!”

    “那就不找!”

    我又不专业盗墓的,找不到就找不到……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姚玉忠盯着李定安,一看就是好久。确定他绝非欲擒故纵,又怅然一叹:“一条烟,两瓶酒……”

    “什么?”

    “我教你《青囊书》的口诀……找墓足够了。”

    真的假的?

    能被一个朝代的皇族视为不传之秘,《青囊书》的价值可想而知,姚玉忠也以此富贵半生。

    对他而言,这不应该是命根子一样的东西吗?

    却用来换一条烟,两瓶酒?

    “你没开玩笑?”

    姚玉忠笑了一下,举起手指了一圈,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这是什么地方?监狱……我也不再是什么盗墓王,就一普通老头……别说抽烟、喝酒,饭碗里有块肉,都得先孝敬……”

    “027!”

    管教一声冷喝,姚玉忠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看起来格外凄惨。

    但李定安生不出一丝同情心:有因就有果,踏进这一行的第一天,就应该想到自己最后是什么结局。

    何况,该享受的全享受了……

    李定安叹了叹气,看了看监区区长:“会不会违犯规定?”

    废话不是?

    烟好说,但要说酒……别说犯人了,只要进了这座院子,监狱长都别想沾酒。

    但架不住你来头太大?

    监区长没说话,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你写下来,我回去慢慢看……多长时间!”

    “半天就够了!”

    “好……我明天来取!”

    李定安点点头,把图纸塞进了包里。

    刚要起身,他又看到了包里的铜盘。

    反正都到这会了,索性也让他看看。

    李定安取出了罗盘:“帮我看一下这个,我再给你加一条烟!”

    姚玉忠忙点头,瞅了几眼。

    “这是困龙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