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原来还晓得这是你的屋子啊!”若竹故意拖长声音,果真看到张青竹瞪向自己,若竹可一点都不害怕,在这个家里,若竹只对张尚书有那么一点点惧怕,至于别人,若竹完全不害怕。

    于是若竹上前,拉住了哥哥的袖子:“你这两个月,天天歇在书房,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婉宁已经给张青竹端了茶过来,听到若竹这话,婉宁唇边现出一抹笑,这抹笑看在张青竹眼中,十分刺眼,于是张青竹轻声道:“既是我的屋子,我当然是来去自由。”

    若竹还想再逗张青竹几句,婉宁已经对若竹道:“你哥哥今儿想来有事,我也就不教你那针线了,你和三妹妹先回去吧。”

    若竹嗯了一声,临走时候,却凑到张青竹跟前:“哥哥这样对待嫂子,那等我出嫁之后,若你妹夫也这样对待我,哥哥会不会去那家,为我出头?”

    “妹妹。”婉宁唤了若竹一声,若竹已经嘻嘻哈哈地带着兰竹离开。等若竹走了,婉宁才对张青竹道:“大妹妹的性情,和你很不一样。”

    “我原先的性情,也和大妹妹一样。”张青竹说完,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刺痛了,原先的性情,那是翩翩公子,而现在的性情,那是别人提起都要笑话两句。

    婉宁嗯了一声,张青竹觉得这样没意思极了,又道:“大妹妹其实还没有吃过什么苦。”

    婉宁唇边现出一抹古怪的笑,这笑让张青竹有些脸红,仿佛自己亏欠了婉宁一样,于是张青竹迟疑一下:“我听说,你这些日子,脾气和原先不一样,家里的下人们,若有什么……”

    “若有什么服侍得不周到的地方,就去和管事的说,管事的自然会去办,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婉宁打断张青竹的话,直接说了这么一句,话都被婉宁说完了,张青竹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张青竹只能点头:“这个道理,看来你都晓得。”

    “你既然说我晓得这些道理,那你是不是也该知道,为什么这些下人,会这样对我?”婉宁反问,张青竹的手在空中抓了抓,不晓得该说什么。

    而婉宁已经缓缓地道:“自然是因为,你在书房,我在内院,我们两个,虽然名义上是夫妻,但这相处的,就跟陌生人一样。”

    “那是下人们不懂道理,你过了门,拜了堂,那我们就是夫妻,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儿,你都是我的结发妻子。”张青竹的辩解,带着几分狼狈,而这样的辩解,听得婉宁只是一笑。

    “有些话,我对你说的,或许是说重了,你对我不满,我也只能受着。”见婉宁不声不响,张青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婉宁还是只看着张青竹不说话。

    “但你也要反过来为我想想,我遭遇那么大的变动,我没有变成一个很坏的人,已经很好了。”张青竹说完这句,见婉宁依旧不声不响,于是张青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似乎只有热茶的芬芳,才能平息自己此时的慌乱。

    “你的意思,我都晓得。”婉宁轻声说了一句,接着婉宁就继续道:“如同新婚当晚,我和你说过的,只是腿废了,并不是死了。那时候你回答我,你已经是个废人了,我就晓得,你和我不一样。”

    “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张青竹还是想要说服婉宁,婉宁摇头:“我们太不一样了,你从小被教导的,就是要出人头地,争强好胜,才是你父亲的好儿子。”

    这句话说中张青竹的心事,确实,从张青竹懂事开始,被灌输的就是要光宗耀祖,才能让父亲欢喜。也因此,张青竹在开蒙之后,就一直努力读书,读书之外,礼仪规矩,来往应酬,什么都不落在别人后头。

    连文人游戏,张青竹都要争个第一,而这,也是张青竹和吴公子结了仇的缘由,张青竹争第一,那吴公子常常就变成第二,更何况,还有个时刻被张青竹光芒压住的张玉竹。

    “我说的,错了吗?我断了腿,再也不能考科举了,岳父听到了这件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换了一个妻子。秦家的掌上明珠,是要另外去结亲的,而我,只能娶你。”张青竹看着婉宁,婉宁笑了:“听起来,你娶了我,你十分委屈了。”

    张青竹不能把十分委屈这句话给说出口,也不能承认,只是不敢和婉宁对视。

    “那你想过我吗?”婉宁反问,张青竹深吸一口气:“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妻子,都是张家的大奶奶。”

    婉宁冷笑一声:“好一个,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张家的大奶奶。”

    张青竹想起今儿来此的目的,也忽略婉宁的阴阳怪气,对婉宁道:“我晓得你恼怒,但我说过,我会敬重你。”

    “你的敬重,值得什么?”张青竹只觉得耳边轰隆隆滚过一个雷,怎么会有这样的反问,自己的敬重,值得什么?

    “你的敬重,是能在我被下人们薄待的时候,换来厚待吗?还是能在我被人嘲讽的时候,换来……”婉宁话没说完,就被张青竹打断:“你何必去攀扯别人,这会儿说的,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儿。”

    “我说的,也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儿。”婉宁看着张青竹,一字一句地说:“你觉得,你给我一个正妻的名分,口口声声地说,敬重我,就够了吗?”

    张青竹很想说,自然就够了。但张青竹看着婉宁那双清亮的眼睛,怎么都说不出口,过了许久,张青竹道:“等……”

    “没有什么以后,你晓得的。”婉宁看着张青竹的眼,把那藏在心里许久,但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你不是腿废了,你是心废了。还不等公公说什么,你的心就废了。全然忘记,有人被挖掉膝盖,装疯,尚且能够复仇。而你,不过是一向顺风顺水,遇到了一点波折,就想颓废。可你再颓废又如何?公公依旧不会多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