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拼尽全力挡在罗伊陛下身前的属下,能量壁垒早已经无法凝聚,只得亲眼看着寒芒爆闪的斧刃呼啸而来,在自己被鲜红色浸湿的白色铠甲上激起了一连串刺眼火花,犹如死神的镰刀一般凛冽刺骨。”

    白骑士波澜不惊的声音,开始逐渐变得不稳定了起来。

    “最终,斧刃咆哮着成功撕裂了属下的铠甲,强大力道贯穿了属下的血肉,切筋断骨,直至将属下击飞了出去。”

    “直至今天,属下依旧清晰地记得对手那张狰狞至极的狂笑面庞、以及罗伊陛下充满了血丝的眼眸与无力伸出的手。”

    “而后,重重摔落在地的属下,眼前便是一片黑暗,几乎失去了任何知觉,就连周遭夹杂着哀嚎与狂笑的激烈打斗声,也在逐渐远去,就犹如降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门板一般。”

    白骑士的声音中流露而出了一抹无力,继续描述着千年前的过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属下感觉最后一扇大门即将关闭,一切就要彻底融入虚无的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骤然将属下从黑暗中惊醒。”

    “属下拼尽全力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发现周遭已然犹如一个个爆发的火山口一般,正在不断从地底向外狂涌着熔岩流,缓慢而致命。”

    “那一道道缓缓涌动的岩浆,就像是一条条蠕动着的红色巨蟒,很快就覆盖了王宫的花园、破碎的喷泉、断裂的剑刃、以及士兵们的尸体,直至流淌到了属下的面前。”

    “近在咫尺的炽热扭曲了空气,迎面扑来的极致高温仿佛可以融化一切,就犹如红色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般,令属下记忆犹新。”

    “而已经重伤濒死的属下,却根本无法将身体挪动一分一毫,只得眼睁睁接受着命运的审判。”

    话及此处,白骑士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在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趁着这个当口儿,雷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第二次前往洛伦王都遗迹的时候,通过方海先祖老肖尔的讲述,雷骁就已经得知。

    当时,孤城被围的洛伦王都,被迫使用了一种来自于矮人族的特殊魔力转换密法,这才利用覆盖城市的绝对防御结界,抵挡住了联盟军的铁蹄长达半年之久。

    而这种特殊魔力转换密法的核心,便是利用地底深处涌动的暴躁熔岩之力,以此来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供应。

    可是,这种转换密法虽然非常有效,但却有一个重大的缺陷,那就是极为不稳定。

    最终,狡猾的对手正是瞄准了这种不稳定性,将大量魔力输入进了地底深处的熔岩地带,导致魔力转换结界突然过载。

    进而引发了一场大爆炸,直接将城墙与城市的四分之一化为了一片废墟。

    也正因如此,对手的大军才能够长驱直入,毫无阻碍地攻进了洛伦王都。

    在心中想到这里,雷骁微微颔首,随即询问道:“白骑士,这么说来,你所看见的那场爆炸,便是一开始惊天爆炸的余波吧?”

    “没错,领主大人,当时属下就本能感觉到,那些熔岩弥漫着无序的暴躁之力,绝非是魔法形成的产物。”

    白骑士点了点头,回应道:“可纵然是那场惊天爆炸,也并未有岩浆直接流出来,毕竟地底深处距离地面太过于遥远,只是爆炸形成的魔力风暴激荡而出,这才将城市瞬间化为了废墟。”

    “确实是这样,地底深处的爆炸绝不会直接波及到地表,如果真的波及到,别说是一座城市了,恐怕这片广阔的土地都将不复存在。”

    江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附和道:“熔岩层与地表之间的距离,就犹如触不可及的万丈高空或是海底深渊一般,中间隔着就连五阶土系魔导师都无法冲破的坚硬隔层,根本无法直接抵达。”

    “据说,只有六阶土系大魔导师、以及善于挖掘的矮人族,才堪堪能够触及到熔岩深处。”

    江蓠微微皱起了柳眉,疑惑道:“而洛伦王都那里又没有任何火山存在,按理说,地底深处的岩浆是绝不会流出地表的。”

    “说得没错,可当时在下已经处在了弥留之际,几乎停止了思考,根本没有余力去想这些,直到在下看见了那终身难忘的一幕。”

    白骑士对着江蓠点了点头,而后重新转向了雷骁,继续描述着当时的情景。

    “领主大人,就在滚滚而来的炽热岩浆,即将接触到属下的一刹那,属下惊讶地发现,原本是深红色的炽热岩浆流,居然瞬间转换为了深邃的蓝色,并且开始迅速晶体化,直至形成了一个头颅大小,悬浮着的圆形深蓝色物体。”

    “那似乎是一种生物,却没有任何五官,很像是一个眼球,又像是一个失去了触手的章鱼类魔兽,其中深蓝色的能量流不断涌动,映出了很像是器官的轮廓,可谓是奇妙至极。”

    “那个未知生物刚刚凝结成实体,便是好奇地打量起了属下,而属下则是立即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冰寒,仿佛身体中仅存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一般。”

    ”至此,属下这才意识到,这些不断流出的岩浆,绝非是因为爆炸流出,而是爆炸惊扰了地底深处的未知生物,使得对方这才出来查看。”

    话及此处,白骑士的声音开始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不瞒领主大人,那种被奇怪生物注视的感觉极为可怕,就像是面对着不可名状的无底深渊一般,仿佛永无止境的下坠立即就会袭来。”

    “对方仅仅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属下却已经震撼到无法自已,尽管属下当时仅剩下了一口气,早已经坦然面对一切,可抑制不住的恐惧,还是止不住涌上脑海。”

    白骑士顿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补充道:“领主大人,虽然属下无法完全用语言描述出当时的全部感觉,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种超脱于死亡的恐惧。”

    “超脱于死亡的恐惧吗?”

    听白骑士说到这里,雷骁沉吟着点了点头道:“没想到在我们的脚底深处,还存在着这般可怕的东西。”

    在心中惊诧的同时,雷骁紧紧皱起了眉头。

    从白骑士的描述中不难看出,这个未知的生物显然是能够与岩浆融为一体,甚至本身就是岩浆的一部分。

    单从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其绝非寻常之物。

    最为关键的是,白骑士可是不惧生死的镇国级五阶强者啊,居然仍旧可以让他感觉到超脱于死亡的彻骨冰寒。

    “就像是面对不可名状的无尽深渊吗?”

    “看来这个充满谜团的异世界,果然绝非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或许真正的混乱早已经隐藏在深处。”

    雷骁缓缓深吸了一口气,面容上又是浮现而出了一抹好奇。

    虽然不知道那神秘的生物究竟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其实力必定极为惊人,这才会让白骑士这样的强者都为之胆寒。

    “头颅大小,像是一个眼球,又像是失去了所有触手的章鱼……还真是一段令人浮想联翩的描述啊。”

    “这是一种神创之物,还是神祇的一部分,亦或者干脆就是某个神祇本身?”

    “可假如其与神祇有关的话,按理说应该不会对白骑士感兴趣才对。”

    “毕竟在空白时代前,神祇们曾经与万族有过一段蜜月期,一起和谐共处过很长时间。”

    “不过凡事无绝对,或许一切真的与神祇有关,其中拥有着某种缘由也说不定。”

    “除此之外,这东西仅有一只还是一个族群?是只存在于我所在的这片大陆,还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会不会与我们这些领主降临有着某种潜在的联系?”

    “这就又回到那个老问题了,我们这些领主降临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雷骁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将思绪拉回了现实。

    现阶段,虽然一切还在云里雾里,缺少探寻真理的必要线索,但能够确认的是。

    既然这个来自于地底深处的未知生物,能够轻松来到地表,却一直与万族相安无事。

    甚至就连联盟军引起了熔岩层的爆炸,都没有任何关于报复的记载,足以证明其并不是好勇斗狠的类型。

    这就意味着,只要不去主动招惹,至少对领地还没有任何威胁。

    在心中想到这里,雷骁略一沉吟,旋即向着白骑士询问道:“这么说来,你身上的深蓝色结晶,或者说你能够一直活跃在当今的原因,便是因为这个未知之物了吧?”

    “没错,领主大人,已经与属下融为一体的深蓝色结晶,正是来自于那未知生物的一部分。”

    白骑士的声音再度变得平缓,开始继续描述了起来。

    “烈火熊熊燃烧的王宫内,在蓝色岩浆与红色岩浆交汇的焦灼战场角落,当那个未知生物盯着属下看了一会儿后,属下的耳边便是想起了一个难以名状的声音。”

    “那似是某人噩梦时的呓语,又像是无数虫子在耳边爬过的窸窸窣窣声,或像是尖锐物体划破磨砂表面的刺耳声,对属下说着:「伱,愿意继续活下去吗?当然,这是需要付出某种代价的。」”

    “伴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属下的脑海中肆意回荡,尽管属下恐惧万分,可还是努力做出了一个点头的动作。”

    “当时,正值洛伦王国的危急关头,而属下身为守护王国的天启骑士,自然责无旁贷,如果能够继续战斗下去,纵然是与恶魔签订契约,属下也是在所不惜。”

    “而后,属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是失去了知觉。”

    话及此处,白骑士的声音里,明显透露而出了一抹失落,仿佛接下来所描述的事情令他非常懊悔。

    “在失去知觉的过程中,属下并非一直处在完全昏迷的状态,而是有时半梦半醒。”

    “在那种朦胧不清的状态下,属下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悬浮在一片虚无中,又似乎是身处在某种温热的体内,可谓是怪异非常。”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属下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身处在了一片杂草丛生、却又似曾相识的断壁残垣之中。”

    “头顶灿烂的阳光刺眼而温暖,迎面拂来的微风轻柔舒适,属下知道,属下这是回来了。”

    “在彻底适应了外界的光线后,属下发现自己身上的残破铠甲已经不见,被斧刃几乎斩断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如初,甚至就连疤痕都看不出来。”

    “可还没等属下来得及欣喜,便是突然意识到,周围的断壁残垣正是洛伦王宫的残骸!”

    “环顾四周,满目苍凉,昔日的王宫已经被丛林覆盖,这无疑意味着,属下渡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失落、无力、懊悔、愤怒等情绪一股脑儿涌上了属下的脑海,那个未知之物虽然修复好了属下的身体,却也让属下错过了一切。”

    “激烈的厮杀声与敌人的狞笑声犹在耳边回荡,曾经强悍辉煌的骑士之国与来势汹汹的联盟军,转瞬间却俱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了属下自己。”

    白骑士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中充满了苦涩与无奈。

    听白骑士说到这儿,雷骁的脑海里随即浮现而出了前者呆坐在地,茫然无措望着四周的景象。

    雷骁很难想象,如果换作是自己坐在那里,自己究竟会做出何种表情。

    紧接着,白骑士的声音,便是再度传入了雷骁的耳畔。

    “当时,属下的心中只有一个问题,既然曾经守护的王国已经化为废墟,那作为守护者的属下,存活下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属下就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开始在断壁残垣中游荡。”

    “一路上,昔日热闹熟悉的街巷与今日荒芜残破的废墟,在属下的记忆里交相辉映,直至属下发现自己的额头上,镶嵌着一块小巧的深蓝色晶石。”

    “经过多番尝试,属下了解到,那晶体居然与属下的头骨连在了一起,根本无法摘除。”

    “至此,属下这才意识到,这便是修复身体的代价,尽管当时的属下,还并不知道这种代价究竟意味着什么。”

    白骑士重重叹息了一声,故事已经讲到了末尾。

    “最后,属下在废墟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废墟亦是那个辉煌时代的延续,那么延续下来的,或许绝不仅仅只是废墟而已。”

    “属下要寻找洛伦王室的后人,将守护继续下去。”

    “怀揣着这个信念,属下便是离开了这片废墟,来到了最近的城市蓝冷堡中,这才得知距离那场灭国之战,居然已经过去了500余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