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因疼痛而变得惨白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微微颤抖的身体,不再无法自控。

    看向陈若谷的眼神充满感激,她自嘲道:

    “今天幸亏碰见你,不然我晕死过去都没人搭理,后面就麻烦你继续帮我治疗吧,年纪大了身体好比什么都强。”

    陈若谷眉头微蹙,疑惑不解道:

    “邵白哥怎么不管您,他应该也成家了吧?”

    原身记忆里周老师的独子邵白比她大两三岁,经常骑着自行车载着她穿梭在学校的林荫小道里疯玩。

    高老师听到儿子的名字满脸感伤,她苦笑道:

    “我儿子有本事,大学毕业就去国外留学了,为了事业留在国外定居,先前他爸葬礼的时候回来过一次,要接我去国外养老我拒绝了,五年前跟个外国女人结婚了,至今没孩子,我已经管不了他了。”

    陈若谷记忆里的邵白阳光帅气,智商情商都很高,典型的别人家孩子,从小就是他们学习的榜样。

    他把原身当妹妹疼爱,经常会跟她诉苦,吐槽高老师对他的掌控,如今他在国外定居,未尝不是为了摆脱母亲的阴影。

    陈若谷不知该如何诉说,不知内情她还能顺势数落邵白两句,可听过邵白年少压抑的痛楚,她深表同情,庆幸自己的妈妈不曾这么严苛。

    高老师在教书育人方面很有权威,可作为母亲她不该把这种权威带回家强压在邵白身上,他反抗不了只能逃离,高老师自食苦果。

    陈若谷不提这茬,她温和道:“这针保留半个小时就够了,歇五分钟咱们再来一次。”

    高老师自然没意见,她侧头见怀夕百无聊赖的坐着,微笑道:“小丫头无聊可以去我书房找书看。”

    余怀夕满眼惊喜,落落大方的站起身道:“我这就去找,谢谢高老师!”

    看她兴高采烈的背影,陈若谷无奈道:“这丫头就爱看书,只要给她书,她能乖乖坐一天。”

    高老师教语文学科,就喜欢这样的学生。

    “她这样多好,读书学习都不用你操心了。”

    陈若谷莫可奈何道:“当妈哪有不操心的,她性子软先前还被同学霸凌过,以后在这边上学,还请您多看顾着些。”

    高老师板着脸道:“你放心好了,我班上要有这样不三不四的学生直接劝退,免得带坏其他人。”

    陈若谷笑着点头,高老师一点没变还是老样子。

    “现在怀夕休学在家,我怕她跟不上这边进度,打算给她找个老师补习功课,您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高老师脱口而出道:“那就找和我搭班的两位老师吧,让他们先看看这丫头的程度,对她以后入学也有帮助。”

    陈若谷大喜过望,她实话实说道:“我好长时间没回老家了,还不知道怎么做合适,要不要先请老师们吃个饭?”

    高老师连忙摆手,“你也算是教职工家属了,用不着这么客气,我来跟他们沟通就好,现在谁也不缺吃喝,没必要铺张浪费。”

    有高老师这句话,陈若谷不再坚持,未来相处的日子还长,总有机会回报一二。

    她熟练的给高老师进行第二次针灸,结束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高老师啧啧称奇道:

    “你这针灸术比你爸还厉害啊,毕业这么些年积累了不少经验吧?”

    陈若谷羞愧道:“我从结婚后就没有出来工作过,这么些年心思都用在家庭了。”

    高老师听她这么说,立刻苦口婆心的教育道:

    “你怎么这么糊涂,放下自己的本领依附男人生活,这得冒多大的风险?你年轻鲜嫩的时候倒是不愁,年老色衰怎么办?男人大多没有良心。”

    这话其实说到陈若谷心坎里了,但原身的选择如今由她来买单,她只得做一副幡然醒悟的姿态来。

    “老师说的对,以前年轻不懂事感情至上,后来又放不下女儿,现在女儿大了,我也能脱手做自己的事了,一切还来得及。”

    高老师点点头,“重开济世堂也挺好,你爸不在了,不知多少街坊邻居惦记着呢,以前有个头痛脑热都来找他,现在多少还能念些旧情。”

    陈若谷可不靠这点旧情生存,她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诊所经营肯定不成问题。

    “我爸是性情中人,他乐善好施,大家惦记也正常,我打理好济世堂,他知道后继有人定会开心。”

    高老师仿佛透过陈若谷能看到昔日老友。

    “你这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哪有不开心的,你在家里随意,我去厨房做饭。”

    陈若谷哪能让她一人劳累,头虽不痛了,方才却消耗了不少元气,她身体还是气血两虚亏空的厉害,还得慢慢调理。

    高老师见她跟进厨房择菜、洗菜,赶都赶不走也就随她去了,两人一起下厨,说说笑笑很快就把菜做好了。

    陈若谷将菜端上桌,转身往书房走去,高老师家是老房子,八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虽然老旧却很干净。

    书房墙壁上挂着几副字画,书架上的书满满当当,地上还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软的。

    天已经黑了,暖黄的灯光下,书页翻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陈若谷看着女儿背影十分欣慰,若是没有那场大火,怀夕此刻应该嫁到顾知州府上去了。

    母女此生相见机会渺茫,哪能这样一直陪伴在侧。

    她很知足,唇角微微上扬,轻声细语道:

    “怀夕,该出去吃饭了。”

    余怀夕意犹未尽的抬起头来,略有些遗憾道:“这书我才刚看了一半,能跟高老师借回家读吗?”

    陈若谷还没回答,不知何时跟过来的高老师开口道:

    “可以借读,你喜欢就再挑两本带回家看,只要爱惜书籍,妥善保管就行。”

    余怀夕闻言眼睛亮了,她对高老师丝毫不怵,笑容灿烂道:

    “谢谢老师!我肯定好好爱惜。”

    她说完话,转头就兴致勃勃的挑选起来,陈若谷好笑道:

    “菜都端上桌了,吃了饭再挑啊。”

    余怀夕一本正经道:“那不行,万一高老师反悔怎么办。”

    高老师也被这丫头逗乐了,和蔼道:

    “我可没那么小气,你喜欢多拿两本也无妨。”

    余怀夕自然求之不得,她就如同掉进米缸的老鼠,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贪心的拿了一本又一本……

    这顿晚餐宾主尽欢,高老师从老伴过世后就没这么开心过,简单的家常便饭,因为有人陪伴而倍感温馨。

    晚餐过后,陈若谷将碗筷洗好厨房收拾整洁,约好下次针灸时间才带着怀夕回家。

    高老师陪母女俩在路边等车,目送她们上车,方才转身往回走。

    昏暗的路灯下,她的背影显得愈发佝偻,虽略显沧桑,却带着难言的坚韧。

    她脚步缓慢的爬上楼梯,老居民楼没有电梯,感应灯也不知什么时候坏了没反应,好在高老师家在二楼,很快就到了。

    她刚把门打开,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年纪越大性格越古怪不喜欢与人相处,打电话找她的大多为了公事。

    她慢悠悠坐下,端着水杯喝口热水,然后才眯着眼睛看向手机,这一看才发现竟是邵白打来的。

    她立刻放下杯子伸手拿手机,接通后按了免提键,手机那头的邵白长舒一口气,忍不住抱怨道:

    “妈,你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高老师对儿子没好语气,她嘲讽道:

    “你巴不得我出事吧,我死了你才称心如意呢,别假模假样了,我不吃你那套。”

    邵白呼吸一滞,颇为受伤道:

    “妈,你别这样,我是你儿子不是罪犯,就算我在国外生活,那也罪不至死吧。”

    高老师气呼呼道:“你还好意思说,国家辛辛苦苦培养你成才,你转头去给洋人发展做贡献,你不配当我儿子。”

    她这话又狠又伤人,哪怕邵白不是第一次听,依旧会觉得难过,他尽可能平静道:

    “我打电话是要告诉你,我跟瑟琳娜离婚了,我俩三观不合,无法一起生活下去。”

    高老师微愣,捏着拳头的手紧了紧,随即冷声道:

    “反正你俩也没生下一儿半女,离婚伤害不到任何人,结婚前没带给我看,离婚后也不用告诉我。”

    邵白知道这事处理的不妥当,他也不辩解,只转移话题道:

    “你偏头痛怎么样了?发作的还频繁吗?你要是真不愿出国养老,我安排你去杭州的疗养院住吧,万一你独自在家出事就麻烦了。”

    高老师不等儿子说完,就不耐烦道:

    “后果我自己承担,用不着你操心,以为花几个臭钱把我送进疗养院你就尽孝了吗?”

    邵白每次跟他妈沟通,都充满无力感,他无奈道:

    “这不是我尽不尽孝的事,你的病继续发展下去很危险。”

    高老师冷笑道:“我不是无知妇孺,你不用跟我强调危险性,我今天犯病若谷在我身边,她用针灸给我治疗后效果很好,后面我会继续让她治,没准还能痊愈。”

    邵白很久没听过陈若谷的名字了,他诧异道:

    “若谷也回宛陵了?她不是婚后定居沪市了吗?”

    高老师知道他俩从小关系好,多问两句也正常,提到若谷她态度缓和,也愿意多说一点。

    “若谷带着女儿回来了,她要重开济世堂完成她爸爸的心愿,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漂亮,你要不去国外,说不定她就是我儿媳妇了……”

    邵白赶忙打断道:“妈!你怎么说我无所谓,能不能别牵扯她,若谷已婚有女儿了,您说话这么没分寸合适吗?”

    高老师强词夺理道:“我不过私下里说说而已,别人又听不见,更何况,她老公都不在身边,说不定早就离婚了。”

    邵白头疼道:“你就别多管闲事了,让若谷治病不去疗养院也行,学校那边的工作就推掉吧,既然退休了就安安心心养老。”

    高老师不悦道:“我教书育人碍着你什么事了,那么多家长信任我要把孩子交到我手上,我怎么能拒绝。”

    邵白说服不了他妈,就如同他妈管不住他一样。

    每次都争论不出什么结果,他是真的身心俱疲,索性挂掉电话不再过问。

    陈若谷并不知道高老师母子俩的矛盾,她跟怀夕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老房子装修不用操心,何辉都安排好了,按部就班的进行就可以了。

    高老师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给怀夕联系上了宛陵中学的老师补习功课。

    家里经济宽裕,怀夕又求知若渴的恨不得一股脑学完所有知识,她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每天过得十分充实。

    陈若谷反而闲了下来,除了每周给高老师针灸两次,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她实在闲的慌,干脆去驾校学车考驾照,每次出门打车都要等好久,有时还担心碰上黑车,考虑到娘俩出行的便利性,还是得考驾照自己开车。

    余怀夕很支持妈妈的想法,现在生存压力大,会的越多越好,反正技多不压身。

    陈若谷没跟何辉提这事儿,独自跑去驾校报名,回家就抱着手机狂刷科目一练习题。

    余怀夕补完课回家,看到的就是她妈抱着手机疯狂刷题的模样,她已经无法将眼前之人跟府中的陈小娘放在一起对比了。

    陈若谷听到声音头都不抬的说道:

    “怀夕,你先休息一下,妈把这几道题刷完就给你做饭去。”

    余怀夕坐她身旁,靠在她肩膀上看她刷题,陈若谷又做错了一题,她懊恼道:

    “这个交警的手势到底什么意思?我看一百遍都理解不了,弄得人晕头转向。”

    余怀夕笑眯眯道:“理解不了那就死记硬背,反正问题和答案都大同小异,你只要记住就行了。”

    陈若谷不禁担忧道:“我该不会科目一都考不过吧,这驾照也太难拿了。”

    余怀夕不明白她有什么好担心,连忙安抚道:

    “拿不到驾照不影响我们出门,又不是请不起司机。”

    陈若谷正色道:“那方向盘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跟请司机开车能一样吗?”

    余怀夕无所谓的耸耸肩,“那你就多刷题,做多了也就熟练掌握了。”

    两人相处的不似寻常母女,倒更像是闺蜜一般,简直无话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