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那些在玻璃上不断循环的落日一样。

    南川街区的这个酒吧就叫日落之城。

    尽管陆三良并没有穿着城安局制服,只是南川街区的人,自然没有认不出他的理由。

    所以在他要了两杯‘云崖’之后,又讨好地赠送了两杯‘春山’。

    “如果是夏林,大概不会接受这种馈赠。”

    陆三良看着桌上的四杯酒,抬腿架在了桌上,微微仰靠着,点了一支烟,一面吞吐着云雾,一面坦然的说着。

    陈溪午想了想,说道:“他有些不近人情。”

    “我觉得相反,他恰恰太近人情。”

    陆三良转头看向窗外,轻描淡写地反驳着。

    并没有解释原因。

    只是在两口吸尽了唇间的那支烟之后,拿起了桌上的那杯‘云崖’,向着陈溪午举了举,而后干脆地倒入了喉中。

    “‘云崖’清冷,‘春山’柔和。”

    陆三良喝光了一杯酒,又点了一支烟,很是认真的解释着。

    “相比于以昂贵闻名的‘云中君’。这两杯酒,才是东海历史的象征,来东海的人,要是没有喝过这两杯酒,总归是一种遗憾。”

    陈溪午眼睛亮了亮,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小口品着。

    第一杯是‘云崖’。

    确实如同陆三良所说的那样,入口清冽,好似有寒意生起。

    第二杯是‘春山’。

    春山柔软,温和似水,自有一股甘甜的后劲。

    陆三良叼着烟,眯着眼睛看着对桌的陈溪午。

    这大概是这一盒烟中,在他口中存留的最久的一支。

    待到陈溪午将两杯酒都喝见底了,陆三良才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看起来有些惆怅。

    “可惜囊中羞涩,不然怎么说也要请你再喝一杯‘星渊夜色’。”

    “确实可惜。”

    陈溪午此时倒也是一样坦然。

    “但我还是不明白,长官请我喝酒,又是什么意思?”

    “赔礼。”

    陆三良很是淡然地说着。

    陈溪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陈溪午离开了酒吧。

    陆三良倒是一直坐在那里,转头看着窗外——也许是故障的原因,玻璃上的日落已经消失了许久了,满街夜色穿过闪烁的雪花点倒映进来。

    落在了他身前的酒杯里。

    这个城急处监察组负责人手里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烟支变成了一个很是精巧的管子。

    上面有些代表着危险的图案。

    有光泽时而闪烁,正是一些数据流。

    一切字符缓缓聚拢,直到拼成了两个很是寻常的字眼。

    猎犬。

    义体神经毒素之中,最为致命的一种。

    但那个背着匣子的年轻人就这样喝到眼睛发亮,安然无恙地离开了这里。

    陆三良又点了一支烟,只是才抽了一半,就有人推门而入。

    今日的酒吧,因为陆三良的到来,极为安静,并没有多少人光临,只有一些惴惴不安的酒保站在柜台后强装镇定地擦拭着酒杯。

    所以陆三良不用回头,都能够猜到大概便是城安局的人。

    而且十有八九便是夏林。

    裹在全履式防暴服下的夏林摘了头盔,走到了陆三良身旁,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眯了眯眼睛,皱眉看着陆三良说道:“你在和谁喝酒?”

    陆三良手里的那管‘猎犬’早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支烧了一半的烟。

    这个城急处监察组组长笑了笑,将腿从桌上抽了回来,掸了掸裤腿的烟灰。

    “就是你昨天抓回来的陈溪午。”

    夏林的眉头依旧皱着,看着陆三良面前酒杯里堆满的烟头,却也是渐渐舒展,没有再说什么。

    陆三良倒是好奇地看着夏林的那身装扮,这是外勤防暴服。

    “城西又出事了?”

    “那场游行你没看到?”

    陆三良将手里的烟头丢进了酒杯里,站了起来说道:“当然知道,所以一开始我就建议你早点将他放了。城西老城区那边,本身就比较敏感.....”

    夏林的脸色有些差,陆三良倒也适时地收了声,笑了笑,转身向着酒吧外走去。

    “对了。”

    夏林看着陆三良的背影,却是突然开口说道。

    陆三良已经拉开了门。

    因为没什么人,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但门外的光芒倒是灿烂,那是从高楼上投下来的明亮的灯火,亦或者来自五颜六色的极为浮夸的灯牌。

    陆三良站在那里,回过头来,因为胡茬许久没有打理而显得颓废慵懒的脸上光影倒是泾渭分明。

    “怎么了,老夏?”

    “听说证物室那边丢了一支‘猎犬’。”

    陆三良看了夏林很久,而后微微笑着说道:“我也听说了,你有眉目吗?”

    夏林长久地看着他,而后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没有。”

    陆三良没有再说什么,摆了摆手。

    “我先回去了。”

    “嗯。”

    .......

    陈溪午穿过了那条满是铁锈味道的破旧的走廊,停在了自己的房间前。

    房间门没有关,也不知道是城安局的人忘了关,还是后来的陆红绳忘了关,又或者被人撬开了。

    总之陈溪午走到门边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人影在里面乱翻着。

    陈溪午也没有出声,背着匣子靠着门口,很感兴趣地看着二人。

    二人年纪并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身上涂鸦杂乱,并不搭配的破旧义体杂乱地拼凑在躯体上,口里带着各种污言秽语。

    过了好一阵,二人才发现了门口的陈溪午,其中一人吓了一跳,抬起自己右手向着墙壁上一敲,从里面弹出来了一柄很是锋利的小刀,在身前很是凶狠地舞着。

    “嬲你嘴子,看几把毛啊!”

    另一人倒是淡定一些,瞥了一眼陈溪午,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骂骂咧咧拉着自己的同伴从一旁走了过去。

    “他妈的穷鬼。”

    “......”

    陈溪午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靠在那里看着二人走过去。

    地上倒是落下了一些奇怪的组件,大概便是从二人身上掉下来的。

    于是他弯腰捡起,在门口叫住了二人。

    “喂,你们掉东西了。”

    二人停了下来。

    “是你的吗?”

    “好像是。”

    “那还不快去?”

    那个先前剑拔弩张的人连忙跑了归来,从陈溪午手里接过了那个组件,粗蛮地塞进了手臂里。

    “啊,谢谢谢谢。”

    陈溪午愣了愣。

    另一人在楼道里瞪着眼看着他。

    “你谢你妈呢。”

    那人反应了过来,脸上的机械组块又抽动起来,看起来凶狠的模样,举起刀在陈溪午面前比划了两下,而后匆匆追上了同伴的脚步。

    陈溪午站在满是铁锈味的楼道里看着二人离去。

    而后挑了挑眉,神色古怪。

    果然下一刻,楼道里传来了一阵冷笑声。

    “草你奶奶,找死是不是?”

    而后便是砰的一声,紧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大概有人被揍得滚下楼梯去了。

    再然后,楼道拐角里便出现了那一抹草绿色的身影。

    提着一些食物兵不血刃凯旋的陆红绳。

    但陈溪午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转身走进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