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只是好奇而已。”

    戚云枝轻声说着。

    “毕竟这个时代,还能够这样干净的人确实已经很少了。”

    陈溪午挑眉说道:“那总还是有的。”

    “当然有。”戚云枝站在小店门口,抬头看着城市上空的阴云与雾霾。“在第一京那边,有不少人,选择拒绝机械植入,他们有个很是直白的名字,叫做反异化组织。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在辐射,雾霾,各种电磁效应之下,他们不得不裹在了一些厚重的防护服之下,像是一个个愚蠢肿大的粽子一样走上街头,来宣扬他们的主张。”

    ——我们是没有退路的,不进则死。

    这是昨晚陆红绳与陈溪午说过的话。

    在这样的城市森林里,似乎也只有用机械化时代的东西给自己打上特征符号,才能够生存下来。

    陈溪午在那里思索着这些东西。

    戚云枝似乎也有些走神,过了许久才惊回神来,有些歉意的看着陈溪午。

    “抱歉,昨晚看了许久的《星渊纪年》这本书,有些过多的感慨了。”

    “没关系,都是外人,一吐为快当然可以的。”

    陈溪午诚恳地说道。

    “但我有些好奇,您应该是不会需要这种来自地下街区的破旧义体来维系生存,陆红绳说昨天您买了好几件回去,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戚云枝笑了笑,说道:“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

    “我出生在时代的上层,父母都是精英人士,从小便接触着那些常人所不能及的东西。我一直以为,人只有干干净净的,才能活下来。”

    戚云枝看着巷外那些穿梭的,谈不上多肮脏,也谈不上多么精致的义体人,真挚的说道:“所以对于这些东西,难免有些好奇。”

    “不都是星渊科技的东西?”

    至少陈溪午到目前为止,包括那晚所见的陆红绳身上的义体,似乎都与星渊科技脱不了,只是版本的新旧而已。

    “那倒也不全是,譬如......”戚云枝回头看着那些墙上的义体,指着其中的某一只机械手臂。“这就是东海蓬莱科技的产物,只是星渊的更好而已。”

    “原来是这样。”

    陈溪午确实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东西。

    有钱婆娘今天没有买东西,似乎只是过来闲聊的。

    陆红绳久久未归,她也便告辞离去。

    陈溪午站在那里长久地看着女人的背影,还是没有弄明白,这个叫做戚云枝的女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

    地下街区,明心街白月湾外巷四十三号。

    四十来岁的老板坐在光芒昏暗的店子深处,看起来就像一些堆叠的贝壳一样——那是诸多直接进行外部连接的义体与芯片堆积在身上导致的模样。

    一些色彩各异的光芒正在那些连接端口之上闪烁着。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很难让人感受到美感的老板,在整个明心街都有着极高的名声。

    有人用了一个古老的名词来形容他。

    多宝道人。

    走在破旧霓虹里的多宝道人。

    因为这个人有着许多渠道,可以弄来各种奇奇怪怪的资源。

    就像上次陆红绳从这里买回去的那些低价芯片一样。

    夏林一进门,就将店门关上,陆红绳安静地站在一旁。

    原名李多宝的老板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看见那个神情漠然的城安局警官,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将身上的那些非法改装的义体端口扯了下来,而后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讨好的向前凑了过来。

    “夏警官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夏林显然并不具有陆三良的那种匪气,只是端正的站在那里,扫开柜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义体残骸,而后从怀里摸出来一枚黑色的芯片,平静地按在了柜台上。

    吧嗒。

    声音并不大。

    但是却意外的惊人。

    便是陆红绳都下意识地缩了缩头。

    夏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回想一下,这张芯片,是经过哪些渠道,落到你手里的。”

    李多宝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站在柜台前,在驳杂昏暗的光线里,很是紧张地看着这张芯片。

    他没有问夏林这张芯片是从哪里来的。

    城安局的人既然能够找到这里来,自然便是有着确切的消息的。

    在辨认了芯片的形制与型号之后,李多宝便打开了小店的主控系统,在那里翻找着货物信息。

    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只是李多宝却是露出了很是诧异的色彩,有些吃吃艾艾的看着夏林。

    正是被李多宝坑了,导致被卷进来的陆红绳瞪了他一眼。

    “快说!”

    李多宝犹豫许久,正要开口的时候,夏林却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极为快速的说了一句“不必了。”

    陆红绳诧异地看向夏林,后者只是转过身去,打开门,站在明心街头。

    “你回去了,麻烦你了。”

    陆红绳极为诧异。

    能够从夏林口中听见这样语调温和诚恳的话,无疑是不可想象的事。

    但这反倒更加引起了陆红绳的好奇心。

    “夏长官为什么不听了?”

    夏林没有解释,神色重新变得冷漠下来,瞥了她一眼。

    陆红绳知趣地走远而去。

    一直走了很远,回头看向那处街头,人来人往,那些老旧的灯牌之下,夏林点了一支烟,低头沉默地吸着。

    眼神当然可以是成为答案的。

    李多宝有些担惊受怕地捧着那张夏林遗失在那里的芯片,给他送了出来。

    “夏长官.....”

    夏林回头看了一眼李多宝,目光落在了那张芯片上面,而后平静地接了过来,握在手里,捏得粉碎,抛在了大街上。

    李多宝很是诧异的看着这一幕。

    夏林并没有解释什么,平静地离开了这里。

    ......

    陆三良叼着烟,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吹着风,垂在额头的刘海上湿漉漉的,应该是出了不少汗。

    毕竟这样一场审问调查,对于他的压力,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下方有个人在安静地走着,陆三良本来没有在意,只是扫了过去之后,又移回了目光,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那个人。

    夏林。

    陆三良对于某些味道很是敏感。

    譬如地下街区的那种有些发霉的气息。

    陆三良看了许久,一直到夏林消失在楼下,而后掐了烟,离开了这条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