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霓虹已经彻底熄灭。

    大雨不停的冲刷着头盔,纵使有着星沫网络的全局视界,一切都变得无比凄迷。

    整个人间都像是在漏水一般。

    密集的大雨不停的冲刷着所见的一切。

    大水已经淹没到了陈溪午的胸口。

    在这种情况之下,纵使绝大多数义体系统有着防水措施,也难免发生故障。

    这场大雨里的诸多难民,便是因为义体系统的故障,而被困在了城市森林的下层。

    感知系统失效,使得他们无法再判断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平衡系统故障,有些人连正常的行走都艰难起来。

    更不用说诸多中枢芯片因为泡水,而陷入了异常放电,导致所有人都植入了过量的义体神经致幻剂一样。

    城安局的义体系统级别向来比较高,在这种情况之下,倒还是能够完美应对。

    但人间昏沉,陈溪午也只能从星沫网络的标注之中,寻找着那些星沫触角的人们。

    一脚踹开了那扇因为泡水短路,而无法开启的商铺合金大门。

    里面踩在柜台高处受困的三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大概惊为天人。

    陈溪午并没有多想,也没有去看那扇被踹的几乎不成形的机械之门,只是站在大雨里,看着里面愣住的二人,通过星空头盔,发出着来自城安局的声音。

    “地点确认,受困人数三人。”

    空轨司的调度员的声音亦是极为迅速的响起。

    “收到,坐标小型低轨飞行器正在前往目标地点。”

    陈溪午确认了头盔视界里的救援协议,而后关闭了连接,关闭了单向视界通道,头盔下面的面容清晰起来,看向房间里的三人。

    “三分钟后,城安局救援飞行器就会到来,不要随意跑动,请在原地等待救援。”

    三人松了一口气,但其中一人神色却是有些异常。

    陈溪午目光看了过去。

    倒是认了出来。

    那是某天暴乱之时,那个击中了自己防暴头盔的少年。

    二人相视无言,陈溪午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里。

    并不是所有的救援都是这么简单。

    在某些机械造物密集的地方,因为过量放电,陈溪午赶到那里的时候,那些星沫触角的位置,只剩下了许多具沉在了水底的义体尸体。

    陈溪午沉默的选择了介入中止,将那些红点在星沫触角之上抹去,而后又在大雨里,踩着那些年久失修,哐哐作响的金属外廊,向着下一处地点而去。

    而后他便遇见了成山。

    这个年轻人正在防暴服里,调用着义体武器权限,用着能量巨大的激光切割着某扇已经快要被淹没的大门。

    只可惜高能热武需要的蓄能时间太久,而且消耗巨大,切割到了一半,那束激光便暗淡了下来。

    “操你妈的。”

    成山满头汗水,收起光束发射器,恼羞成怒的踹了一脚大门。

    只可惜切割程度不够,这一脚并未让那扇大门开启。

    有人蹚水而来。

    成山回头看去,正是陈溪午。

    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正在加速,而后整个人像是一颗炮弹一样撞在了那扇大门上。

    轰然一声,大门倒塌下去。

    成山目瞪口呆。

    “你真不是人啊。”

    陈溪午没有废话,向着里面而去。

    成山回过神来,也连忙跟了上去。

    ......

    黎川算不上什么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守法的公民。

    大暴乱他参加过,小暴乱也同样参与过。

    甚至还打伤过某些城安局的防暴士兵。

    他一直都很讨厌这个地方。

    他们用三分钟法案与星沫权限,剥夺了整个城市的自由。

    大雨来的时候,他正在地下室里擦拭着自己的非法武器。

    他觉得冷气说得很对。

    他们应该用武器去捍卫自己的权益,而不是懦弱和乞求。

    只是当他困在这场暴雨带来的灾难之中,义体系统近乎全部故障,甚至异常放电已经影响到了自己的原生神经系统的时候,他第一次无比渴望自己能够被那些星沫权限注意到。

    洪水渐渐淹没到了他的脖颈。

    他觉得呼吸困难。

    他其实会游泳。

    只是义体系统的故障,已经让他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绝望地漂浮在水里。

    地下室的大门就在前方,那些水流依旧在不断地从门缝里倾泻着,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将这里全部淹没。

    义体预备制氧系统也许可以让他多存活一些时间,但那大概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全面故障的义体系统,会毫无仁慈的杀死自己。

    黎川开始哭喊了起来。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义体声带已经故障。

    其实那些呼喊无比喑哑。

    溺死对于一切生物而言,自然都是绝望的。

    只是就在下一刻,那扇地下室的门好像被水流冲开了。

    门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无比的光亮照射进来。

    整个城市都是漆黑的,自然不会有光落下来。

    但是黎川开始看见了光芒。

    是幽蓝色的,在一个星空一样的头盔上闪烁着的。

    城安局的防暴服。

    黎川突然精神一怔。

    但义体故障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在水里微弱的挣扎着,闪烁着的视界里,那个人好像飘移一样落了下来。

    “哗啦!”

    那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襟,轻而易举的提出了水面。

    黎川大口的呼吸着。

    他平静的蹚过那些湍流,就像提着一只落水狗一样向着外面走去。

    黎川如是想着。

    是的,自己就是一只落水狗。

    他的同伴从另一条走廊里出现,手里提着自己五岁的儿子。

    黎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好似失神一般的被他轻易的提在手里,而后出现在了那些滂沱大雨之中。

    有些声音在耳畔时有时无的回响着。

    “义体系统严重故障,需要后勤科紧急救援。”

    一切交错的声音在响着。

    左边的是“空轨司.....收到,正在前往目标地点。”

    右边的是“....城急处收到,人手不足,请确定是否可以自行排除。”

    他的同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正在确认。”

    似乎有义体端口接入了自己的义体系统。

    最先恢复的,是快要陷入绵密的雪花点中的义体视界。

    一切清明了起来。

    黎川躺在高层的外廊上,大雨倾盆而下,雨线好像透明的利剑一样砸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

    视界切割得七零八落。

    但他却看得无比清晰。

    那是两个年轻人。

    城市安全局紧急事务处理司外勤组的人。

    一旁的儿子正在慌张的叫着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