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红绳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会把那家义体小店开到老开到死。

    但怎么也没有想过,自己才十六岁的时候,便突如其来一场大雨,直接将她的小店淹没在了洪水之中。

    站在楼道上看着整座水雾弥漫的城市的时候,陆红绳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困死在了一座无人的孤岛上。

    所以大概正是这样,陈溪午提着头盔,带着满身雨水从另一头走来的时候,陆红绳才会觉得这是很美好的一幕。

    城市并没有死去。

    人们只是在大雨里安静了下来。

    灯光只是坏了,而不是人间失去了光明。

    陆红绳这样想着的时候,又觉得轻松了起来。

    陈溪午走了过来,看着陆红绳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红绳转过身去,扶着那些老旧的护栏,看着淹没在大雨里的城市,倒有些强装无事的意思,说道:“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陈溪午默默地看着陆红绳。

    其实他知道陆红绳心里在想着什么。

    那个辛辛苦苦经营的义体小店虽然算不上什么很好的产业,但是就这样突然被大雨淹没,总归还是会让人很难过。

    陈溪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晃动了一下手里的那个星空头盔,里面有东西在咣当作响。

    “其实也没有全部被弄丢。”

    他从那个星空头盔里拿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机械灯笼——曾经青丝寄居在这里面。

    陆红绳看着这个灯笼,倒是愣了愣,而后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是在三月的某天,陈溪午不知道为什么给它拿走了。

    接过灯笼,陆红绳倒是莫名的安静下来,拿着那个灯笼长久地看着。

    她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了色素条,也许是在加载什么东西,有些过载。

    是回忆?

    陈溪午有些好奇的看着。

    一直过了很久,陆红绳才轻声说道:“你知道这个东西是谁送我的吗?”

    陈溪午愣了愣,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陆红绳将机械灯笼接入义体系统,有红光亮了起来,灯笼沿着主轴缓缓转动了起来,还有个很是稚嫩的声音在唱着。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

    “是陆三良。”

    这个少女的声音无比平静。

    以至于陈溪午在那一刻,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长久的看着陆红绳,少女神色平静,陈溪午这才终于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那个名字确实是陆三良。

    “不过大概他自己都忘记了。”

    陆红绳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轻声笑了起来,把灯笼丢还给了陈溪午。

    “送你了,不用还给我,虽然义体小店没了,确实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但我陆红绳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陈溪午挑了挑眉,倒是有些好奇刚才陆红绳在回忆什么了。

    很显然,拿到灯笼前后的少女,心绪是截然不同的。

    陆红绳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场大雨。

    其实也不过是重新来过而已。

    “还有什么比当初还坏呢?”

    十六岁的少女轻声说了这样一句话,而后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陈溪午觉得自己大概有时间要去问问陆三良了。

    ......

    陆三良既没有去陈溪午那里,也没有回自己在上城区的房子。

    只是在处理了诸多事情之后,简单地在办公室眯了一下。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城市依旧一片漆黑,大雨瓢泼地拍击着落地窗。

    但是办公室里却是突然多了一个人,在窗边站着,似乎是在看雨。

    陆三良眯起了眼睛,不动声色地调用武器权限与城安局防御系统。

    并没有什么意外。

    义体系统的武器模块解除限制,办公室的合金墙壁之上,也开始通过一些危险协议。

    但那个极为陌生的男人便这样很是突然地回过头来,这是个模样寻常的男人。

    但在他的身前有着一道光幕,上面不住地滚动着一些字符。

    陆三良最开始被男人吸引了注意力,但是当那些有些熟悉的字符滚动而过的时候,他的脸色便难看了起来,紧握着手里的那把枪,缓缓站起来,看着男人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同意的?”

    木邯山神色平静。

    “是的。”

    “星渊科技?”

    “星渊科技,拟态工程部负责人,星沫网络次级架构师,木邯山。”

    陆三良沉默了很久,手中那把枪的枪口倾斜下来,而后收回了义体手臂之中。

    有些东西,在陆三良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便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你尝试获取权限来防身,却发现那个同意权限的人就在你面前的时候。

    陆三良深深地呼吸着。

    大概这就叫做绝望。

    他们是真正将这个人间握在了手里的人。

    ......

    戚云枝安静的坐在房间里,膝头放着那本翻开的《星渊纪年》。

    从木邯山来清沅的那一刻起,她便被剥夺了所有的义体系统权限。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早在那之前,她便已经联系过夏林,在城安局的系统之中,删去了许多关于那只‘霭’记录。

    听说夏林死了。

    戚云枝默默地抬起头来,看着这场落在城市里的暴雨。

    上城区的那些高楼肃冷地矗立在城市之中。

    狂风暴雨,未曾动摇分毫。

    有惊雷而起,将女人的面容映照在了玻璃上,很是苍白,眼眸里同样有着一些色素条与雪花点——因为义体系统权限被封禁太多,以至于绝大部分躯体机能都受到了影响。

    但就在这个时候,偏偏有着一些,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便这样发生了。

    她的眼眸之中,雪花点正在褪去,有光幕自行弹出,映照了在了那面肃冷的玻璃之上。

    那是一个连接请求。

    越过了所有被封禁的权限,在万千不可能之中,出现在了这个房间里。

    戚云枝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一直过了很久,才连接了通话。

    “祝融?”

    那头的声音很是平静。

    “是的,是我。”

    戚云枝冷静下来,缓缓垂下头去,收起了光幕,只剩下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画面出现在眼睛里。

    “你要做什么?”

    那个来历神秘的男人只是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

    “星渊科技的仿生人混沌逻辑,是不是已经成功了?”

    戚云枝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是的。”

    两边长久地沉寂着。

    过了很久,祝融的声音缓缓传来。

    “你想离开吗?”

    戚云枝沉默下来。

    她被囚禁了,也许对于旁人而言,这是一个不可能触及的秘密。

    但是祝融都能够直接绕过星沫网络权限,与她建立连接,自然便不可能看不出来。

    祝融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可以帮你。”

    戚云枝轻声说道:“天下没有这样平白无故的好事。”

    “我要一部分‘霭’的算法。”

    “冷气要做什么?”

    “只是一些以防万一的预留手段而已。”

    “比如?”

    “比如生死不可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