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扇门远比青丝的那扇门,要老旧得多。

    似乎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在这样浩瀚如海的数据库之中,一个寻常的并不会造成什么故障的后门,自然是极难从正常角度发现。

    若不是青丝直接接触到了星沫网络的核心权限,大概也很难发现这个东西。

    “这些年里,它进行过很多次访问。”

    陈溪午不知道为什么,很是突然的想到了某个地下街区的男人。

    “四年前有没有?”

    “有,很多次,最后一次,是十一月。”

    陈溪午骤然愣在那里。

    四年前,不正是695年?

    695年十一月,是那个城安局网络信息安全科的第五慎铭牌前刻下的字眼。

    而按照陆三良所说,那一年,正是祝融侵入破解城安局安全系统将内部信息公开的时候。

    “最早是什么时候的?”

    “你等下。”

    那面玻璃窗上又开始滚动着许多字符。

    一直过了很久,青丝的头上才缓缓冒出来一些字眼。

    “是十年前。”

    陈溪午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便有些冷汗冒了出来。

    如果那扇后门真的是祝融留下的,所以也便意味着,其实祝融第一次侵入城安局,并不是695年,而是更为久远的689年。

    倘若真是这样,也就是长达十年的时候,整个城安局几乎都是处在祝融的眼皮子底下,毫无秘密可言。

    或许没有任何人发现过这个秘密。

    陈溪午神色复杂的看向城西南方向。

    那里的色调黢黑暗淡。

    那个举火的人就在那里。

    甚至——在这一刻,他都在看着自己。

    从城市安全局的系统之中。

    好一个.....祝融。

    ......

    吴桐向来没有什么怨言。

    当然,可能是因为有也不说的原因。

    关于冷气那边,一直都是监察科的人在盯梢。

    这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因为冷气有个祝融,他们总有着各种手段,去避开城市安全局的监控。

    星沫网络也很难从他们那里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天下当然不止星渊科技。

    更何况,他们与东海军区有些联系,许多机械模块的核心条款,本身就是军区战时协议,与星沫网络基本搭不上边。

    很多时候,他们只能够通过一些很古老的方法,譬如说人工跟踪。

    就像那天他发现周星海的踪迹之后,陆三良的指示一样——让人跟上去看看。

    吴桐的模样普普通通,还有些矮小,属于是往人堆里一丢,就很难注意的那种。

    但问题在于,现在的清沅,过于冷清,要不是依旧有着朦朦的雨水,吴桐都不想出来跟踪周星海。

    城急处稍稍抽出手来,便开始盯梢冷气。

    毕竟周星海去上城区见人,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是小事。

    吴桐走在巷子里,心想这真他妈操蛋。

    周星海手里有剑匣,寻常的城安局防暴组很难抓得住他。

    但是大规模出动,他们根本又不会露头。

    这样跟来跟去,又什么意义?

    吴桐一面在心里抱怨着,一面小心地穿过了那条弄子。

    然而就在下一刻。

    吴桐便骤然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有块年久失修的广告牌似乎被大雨冲毁了,从极高的地方掉了下来,砰砰砰地砸着老旧楼层的外廊,带着火花一层层地砸落下来。

    吴桐站在那里有些后怕地看着这一幕。

    幸好自己方才停了下来。

    要是走快一些,大概就会被当场砸死在那里。

    吴桐诚恳地想着,只是义体视界里,突然便蒙上了一层血蒙蒙的色彩,就像谁在高层泼洒了油漆,又被大雨稀释了,于是一塌糊涂的浇在了自己的头上。

    又或者。

    其实是刚才那块广告牌砸到了某个倒霉蛋?

    鲜血四溅,溅到了自己的眼睛里?

    吴桐抬手摸了摸,手上嫣红一片,雨水在掌心里打落着透明的花。

    但眼前的色彩并没有随着这一下擦拭而变得清晰一些,相反,那种血色愈发的浓郁。

    就好像,那些血是从自己的眉心留下来的一样。

    吴桐想到这里的时候,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起来,在那里认真地数着前方那栋楼的楼层。

    一,二,三....十,十一,十二。

    十二楼掉下来的广告牌,为什么会有十三声响声?

    他颤抖着手,摸向了自己的眉心。

    有个地方被贯穿了,从那些机械组织之下,冒出来了一个破损的圆头。

    像极了很多年前的人们,内分泌失调,于是突然地在头上冒出一个硕大的痘痘一样。

    黄白色的组织液,红色的鲜血。

    完蛋了。

    吴桐这样想着,低下头来。

    这才发现,自己不止头上有个弹孔,身上还有着数个孔洞。

    原来不是那一声枪响在广告牌砸落之后。

    而是十二层楼广告牌的掉落,藏不住十三声枪响。

    吴桐向前扑倒而去。

    水花溅起,光泽靡乱。

    ......

    夏四月默默地趴在窗台上。

    城市的灯火还没有复燃。

    雨水里依旧是一种灰蒙蒙的色彩,就像生了苔发了霉一样。

    夏四月觉得自己也快发霉了。

    就像她先前有一块小蛋糕,本来想藏起来自己慢慢吃,结果就忘记了,等到几天后发现的时候,上面已经长满了灰绿色的霉菌。

    最后她不得不把它丢掉了。

    为此她还伤心了很久。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块小蛋糕,一不小心就藏起来了,于是没人发现。

    秋山没有,陆三良没有,夏林也没有。

    想到这里的时候,夏四月便觉得自己难过得要死掉了。

    陆红绳今天没有在,城市的水位正在下降,这个少女终究还是对自己的义体小店抱了一丝希望,于是在下午的时候就离开了。

    夏四月就是那个时候坐在了窗边的。

    陆红绳从楼下蹚水离开的时候,还挥手和她打着招呼。

    夏四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陈溪午什么时候回来,他今天走的时候,说了会让陆三良会陪她玩的。

    在那里看了很久,夏四月离开了窗子,坐回了沙发上,打开了主控屏,但是又没心情玩游戏,于是便在星沫网络里乱逛着,她也想看看到底什么时候,这座城市的雨水才会停止。

    ......

    陆三良打开房门的时候,骤然愣住,手里提着的零食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房间里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

    梨花头的小姑娘,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剩一面光幕在那里滚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