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上城区的人们,也不总是会干净从容。

    比如说当他们被城市爆炸的巨大冲击力,从万丈高楼之上栽落下来,像是一些尘泥一样摔得七零八落的时候。

    那个人其实还活着。

    但大概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陈溪午与成山他们将他从这段的钢铁造物之下挖出来的时候,他只剩下了半个脑袋。

    没有什么多的形容。

    就是只有半个脑袋。

    至于身体,大概早在先前被巨大的冲击力抛下来的时候,便已经被城市森林的机械构造削去了,现而今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一旁的废墟已经被那种混合着机械组织液的脑浆涂满。

    但他还没有死。

    也没有发号施令,但是眼睛里在流泪,半个嘴唇在翕动。

    陈溪午猜如果他还有手脚的话,肯定会像只翻过身的虫子一样,胡乱地扭着。

    救我。

    他没有言语,但是机械程序直接读取了他的意识。

    陈溪午默然地站在那里,很是突然的转过身去,问着成山。

    “这样的,还能救?”

    成山回过头来,有些惊诧地看着陈溪午,有些欲言又止,犹豫少许,却发现那半个脑袋正在瞥着自己。

    他的神色里出现了一些狠厉。

    弯腰捡起了一截钢筋,走过来直接插进了男人的脑袋里。

    那些机械字符波动瞬间消失。

    成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能救,但是你问了之后,就不要救了。”

    这个年轻人看着陈溪午认真的说道:“他会记住你,以后可能会有麻烦。”

    陈溪午默然地站在那里。

    中控那边的于华同样没有说什么。

    他正在那里指挥别的区域,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景象。

    只是在成山将钢筋抽出来之后,才连接了这边。

    “生命讯息消失,救援中止,请立即赶往下一区域。”

    成山将手里的钢筋丢掉,一脚将那半个脑袋踢远,滚进了碎石之下,而后拍了拍陈溪午的肩膀。

    “走吧。”

    陈溪午认真地看着成山。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三月底的时候,整个城安局的那场沉默。

    他们是囿于身份枷锁的......普通人而已。

    .......

    城安局的到来,加上诸多仿生人的出现,以及上城区基座区的自我修复。

    在临近下午的时候,墓床区已经恢复了平静。

    然而那些废墟,却是不是一时可以解决的事情。

    陈溪午站在一处崩坏的烟感区域,借着那些失控的水流冲洗着防暴服上的血迹与污秽。

    成山在一旁,坐在摇摇欲坠的护栏上,很是快意地吹着口哨。

    今天他们救了一百七十三个人。

    只是他们两。

    但同时,他们也杀了九十六个人。

    同样只是他们两。

    到了后来的时候,陈溪午自己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

    城安局赶赴上城区的目的。

    二人在那里短暂地休息着。

    上城区的暮色很是澄澈,尤其是在遍地狼藉的城市的印衬下。

    只是还没等到二人多欣赏一阵,远处却是蓦然想起了一声枪声。

    并不剧烈。

    尤其是在这样一片浩大的城区废墟里。

    但陈溪午与成山还是听见了这种声音。

    他们问了中控于华,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那边却也不清楚,犹豫再三之后,选择让他们二人做好准备,过去看看。

    二人神色凝重地穿过断折的城市廊桥悬街,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枪声并不震撼,大概发现的人也没有几个。

    一路上陈溪午并没有发现别的人。

    在接近目的地一百米的时候,陈溪午却是看见了陆三良的身影。

    这个男人正站在一条像是被剑砍过一样,倏然截断的悬街一头,在那里安静地站着,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是陆司。”

    成山犹豫许久,还是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安静站在暮色里的男人背影。

    陈溪午却没有停下,继续向着那里而去。

    “我去看看。”

    成山点了点头。

    “好。”

    陆三良与陈溪午之间的交集,城安局的人们大多有所耳闻。

    一百米的距离并不算远,陈溪午也懒得跑起来,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了陆三良的身后,陈溪午才发现在他身前还有着一个跪在那里的男人。

    而陆三良在擦着枪。

    这一幕显然超出了陈溪午的预料。

    是以沉默在了那里。

    陆三良将那把枪塞进了怀里,转回身来,看着站在那里的陈溪午,并不觉得意外。

    “他叫齐海。”

    陈溪午挑了挑眉。

    “什么意思?”

    陆三良耸耸肩。

    “蓬莱科技,清沅区域负责人之一。”

    陆三良让出来了男人的模样,是一个跪伏在断街之上,微微后仰,却没有倾倒的男人。

    眉心之上有着一个极为显眼的血孔。

    陈溪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与他先前的猜测,有些不谋而合。

    “这场上城区的爆炸,是蓬莱科技的自己做的?”

    陆三良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但应该是的。”

    “近几年,蓬莱科技一直都在迅速发展,但对应的,也产生了一些分歧。”

    陆三良摘了头盔,蹲在那里,看着那个渐渐倾倒下去的男人,点了一支烟。

    “简单说起来,就是守旧派,与改革派。”

    “他是守旧派的人。”

    陈溪午有些听不明白。

    “什么是守旧派?”

    陆三良转头眯着眼睛看着陈溪午,大概是在思考着措辞,过了少许,才淡淡地说道:“就是愿意遵循过往秩序的党派。”

    “亲近星渊政府的人?”

    陆三良嗤笑一声。

    “你想太多了,那叫考古派。”

    陈溪午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亲近星渊科技的人。”

    “是的。”

    至此,这场爆炸的脉络,似乎终于清晰了起来。

    清沅的某些故事,在陈溪午眼里,似乎也终于有了一些眉目。

    “庄其鱼?”

    “他是改革派那边招徕的人。”

    陆三良平静的抽着烟。

    “他们与清沅市政府走到了一起。”

    陈溪午倒是有些莫名的怪异感。

    毕竟这样一个名词,对于这个机械时代的海畔之城而言,似乎毫无存在感。

    “当初猎犬日落之城那些事情,就是他们做的。”

    “为了什么?”

    “搅弄风雨,干扰星渊科技的大势。”

    陆三良深吸了一口烟,站了起来,在暮色里看向东海方向。

    东海州地势平坦,若是没有这么多高楼相隔,大概他真的可以看见那样一处广袤之海。

    “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距离星渊科技取代星渊政府,只剩下了这唯一的阻碍。”

    “我不明白,那只海上舰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