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办官吏、勋贵学院的事情就此敲定。

    关于培训内容,忠君爱国的思想是必然的。

    陈景恪则进一步提出了为国为民的思想:

    “如果朝廷对‘官’的定义,仅仅是为朝廷牧民的牧羊人,那么贪腐之风必然盛行。”

    为天子牧民,放牧的牧。

    汉朝的‘州牧’一职,就是因此而来。

    这个词本身就对百姓充满了歧视。

    在这个语境下,当官仅仅只是为了实现个人价值,是为天子打工的打工人而已。

    我贪的是天子的钱,草菅的是天子的‘羊’的命。

    在这种情况下,官员贪腐就是天经地义的。

    反腐只是天子个人的事情,大家都是打工人,何必互相伤害呢?

    隋唐以前,世家力量强大,虽然是家天下,但大家效忠的其实是这套制度。

    天子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天子。

    所以就有了孟子的那句:君若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从皇帝到官僚,都会去维护这套制度。

    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

    实际上,大家都在做损公肥私的事情,掘‘公’家的根基,肥了自己的小家。

    世家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也没必要把世家想象的多好。

    宋朝以后世家政治结束,中央集权进一步加强,皇权真正的实现了至高无上。

    大家效忠的对象,也从‘天子’变成了具体的一家一姓。

    宋朝就效忠赵家,明朝就效忠朱家,满清就效忠爱新觉罗家。

    到了这个时候,效忠皇权和这套制度已经不够了,更要效忠皇帝本人。

    因为很多时候,皇帝的利益和皇权也是相冲突的。

    是不是很奇怪?

    其实并不奇怪,皇权要求皇帝加强集权,治理好国家。

    但有些皇帝个人却耽于享乐,不思进取,最后把国家弄的一团糟。

    两者的利益是不是就冲突了?

    面对这种局面,做臣子的是效忠皇权,还是效忠皇帝本人?

    皇帝自然人为,效忠我个人才是真正的忠诚。

    于是就有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当官的都是这种思想,指望他们不贪太难了。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为民请命的清官好官,可他们只是少数。

    而且必须要承认的是,很多人铁腕反腐也不是为民,而是出于忠君思想。

    因为贪腐横行,会影响到皇权和君主的利益,他们自然要打击这种行为。

    为民思想虽然很早以前就提出了,但在家天下的思想下,并没有得到进一步发展。

    这次,陈景恪就准备趁这个机会,将为民思想进一步拓展。

    之前他利用‘历史赋予的使命’为依据,将皇权和国泰民安绑定,让老朱正视了‘天子’这个概念。

    又用‘大华夏’概念,给皇权确立了最高目标。

    但并没有动官僚系统。

    原因很简单,皇帝自己都没有‘天子’思想,肯定不允许百官有其他想法。

    现在皇家三人组都接受了,“历史赋予皇权使命”这个概念,也是时候给官僚们的思想松松土了。

    陈景恪说道:“华夏思想,其实是推崇家国天下思想的。”

    “忠君爱国,为民请命,都是植入我们大脑深处的观念。”

    “所以,对于华夏人来说,高尚的目标更容易我们获得成就感。”

    “为了心中坚信的道义,我们可以付出一切。”

    老朱三人都含笑向他看来,露出了然的表情。

    别人说这话他们会持怀疑态度,但陈景恪说他们很信服。

    因为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为了名垂青史,为了让华夏族群更加强大,让华夏思想更璀璨。

    为了这个梦想,他放弃了太多太多的个人追求。

    就连华夏人最重视的子嗣问题,都表现的毫不在意。

    今年都二十六七了(虚岁),还没有一点动静。

    换成别的人早就急的团团转了,小妾不知道已经纳了多少。

    他是一点都不着急。

    老朱三人不约而同的想道:如果不是知道你的真正追求,还以为你有什么大毛病呢。

    陈景恪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被三人笑的莫名其妙,不过也没有深究,继续说道:

    “基于这个特点,我们可以给‘官’赋予更多的,更高的道义上的责任和义务。”

    “比如,官上忠天子下抚黎民……忠君爱国为民是基本要求。”

    “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要有服务意识。”

    朱标饶有兴趣的问道:“服务意识?细说一下。”

    陈景恪有点懊恼,一时追快把前世的标准给说出来了。

    这肯定不能照着前世的概念说啊,必须要魔改一下。

    他大脑急速转动,很快就有了一些想法:

    “要为华夏服务,我们的族群,是无数先贤一步步开创出来的。”

    “我们作为后人,身为华夏一份子,有义务接过这个担子,让华夏变得更强。”

    “所有有损于华夏的事情,都是违法的不道德的,是要被惩处的。”

    “要为皇帝服务,这就是忠。”

    “皇帝是天子,代天行道,是万民的君父,是华夏的领袖。”

    “效忠天子和领袖是道义,也是华夏的礼仪道德所定。”

    “也要为民服务,因为我们都来自于民,做人不能忘本。”

    “我们的衣食住行都是民脂民膏,享受了他们的供奉,自然要给予他们回馈。”

    朱元璋不禁说道:“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咱命人将这句话刻在各衙门,就是为了警示天下官吏,不可虐待百姓。”

    陈景恪顺着他的话说道:

    “陛下英明,我也是从这句话受到的启发,才有了这个‘服务意识’的想法。”

    “我们不能以管理者的身份,粗暴的对待万民。”

    “而是要转变思维,用服务万民的心态来做官。”

    说到这里,他心中灵光一闪,又有了新想法。

    可以把服务意识,和五年计划联系起来啊。

    他迅速组织语言,继续说道:

    “大明的五年计划进展缓慢,其实就是因为传统的官僚缺少服务意识。”

    “他们接受的教育,就是维护一方安宁,然后把税收上来。”

    “这个安宁,标准非常低,百姓不发生动乱就可以了。”

    “百姓日子过的具体如何,那都是次要的。”

    “很少会有官吏愿意主动去改善百姓的生活,比如修桥铺路,比如修建水渠。”

    “现在朝廷主动变革,推行五年计划,他们就无所适从了。”

    “在他们看来,朝廷就是多事。”

    “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思想,就是缺少服务意识。”

    “换个角度想,官从管理者变成服务者。”

    “那么当官的就会去琢磨,如何服务好辖区百姓呢?”

    朱雄英接话道:“路不好走,就想办法把路修好。”

    “缺水就想办法打井,开挖水渠。”

    “有鳏寡孤独,就建立抚孤院加以照顾。”

    老朱有些意动,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摇头说道:

    “太理想化了,官就是管理者,这是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

    “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

    陈景恪说道:“他们信不信不重要,只要这个标准被天下人接受。”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声誉着想,他们装也要照着这个标准去装。”

    “对于百姓来说,即便当官的只是假装善良,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

    老朱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这两年在基层反腐,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

    那些愿意装善良的人,一般做事都比较有分寸。

    在这样的官的治理下,大部分百姓的日子其实过的还不错。

    可怕的是装都不愿意装的人,下限低的就没法看了。

    不过他依然不看好这个概念的推广:

    “几千年的思想,就怕百官无法接受服务者这个概念啊。”

    朱标表情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朱雄英给抢了先:

    “不接受?难道皇爷爷的刀钝了吗?”

    “这次要肃清勋贵队伍,正好一并将这个概念推行出去。”

    “我就不信,在四百多勋贵的尸体面前,还有人敢不怕死反对。”

    朱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别总是杀杀杀的,真以为杀能解决所有问题啊。”

    这话本来没错,然而……

    老朱看了看桌子上的四百多人死亡名单,心里顿时就不爽了:

    “混账,你当了皇帝胆子也肥了,指桑骂槐是吧。”

    朱标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爹您误会了,我怎么敢说您呢……”

    老朱眉毛一竖:“不敢?那就是心里腹诽是了。”

    朱标那还不明白,老头子是帮孙子说话呢,解释是没用的。

    索性也就放弃了解释,说道:“您老人家就宠着他吧,再宠他就上天了。”

    老朱嫌弃的道:“咱乖孙这么聪明,宠着他怎么了。”

    “你当年要是有他一半聪明,咱也不至于天天拿剑追你。”

    朱标:“……”

    好好说,不就是那次不肯下跪给您的妃子送葬,才被您拿着剑给追了吗。

    怎么就变成天天了?

    再说了,也不知道是谁,拿剑追完我,回去就给我娘低三下四的赔罪。

    我还没说您呢,您还好意思说我了。

    当然,这话他肯定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心里腹诽几句。

    一旁的陈景恪和朱雄英则有些无语,商量正事儿呢。

    你们俩能不能正经点,有个太上皇、皇上的样子。

    真是让人头疼。

    朱标也知道,和自家老头子没道理可讲,连忙转移话题道:

    “我以为景恪的这个服务意识说的很好,但不能一步到位。”

    “几千年的老思想,不是说变就变得,我们可以分阶段来实施。”

    玩笑归玩笑,老朱对自己的这个儿子还是非常满意的。

    谈起正事,他也收起了玩笑心思,问道:

    “哦,怎么个分阶段法?”

    朱标说道:“先告诉他们,当官不能总抱着管理者心态,还要有服务意识……”

    “等过上一些年,他们接受了这个概念,就再告诉他们,官既是管理者也是服务者。”

    “再过上一些年,则改成当官必须要有服务意识。”

    “将来时机成熟了,就彻底把官是管理者这个概念剔除。”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反对了。”

    陈景恪不禁点头,这一招其实也不错。

    属于温水煮青蛙了。

    关键是,大明三代继承人都秉持着同样的想法。

    至少未来四十年乃至五十年,政策不会出现大转变。

    不用害怕因为继承人的变动,导致政策被废。

    当政者可以放心的,制定十年二十年,乃至三五十年的长远计划。

    这实在是一件及其幸运的事情。

    老朱对这个办法自然是赞同的,说道:

    “如此也好,你尽快将计划制定好,等处置完这些人,就和学院计划一并施行。”

    陈景恪提醒道:“勋贵的礼仪,诸侯王的职责,这些也要制定好。”

    “还有教育海外百姓所用的教材,教化土民的教材,也要进行编撰。”

    “最好是一并拿出来。”

    朱标颔首道:“这些东西直接交给文官就可以了,想必他们是很乐意做这些事情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

    那可不是吗,文官集团和勋贵天然不对付。

    现在有机会给勋贵套紧箍咒,他们肯定比谁都积极。

    大致方针确定,接下来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那个培训书院的事情。

    本来老朱想将这个任务交给国子监,毕竟他们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陈景恪却觉得应该给吏部:“国子监的级别还是不够高,职权也不够重。”

    “那些人获得了官身之后,不会太在乎国子监的权威。”

    “而且,国子监虽是培养后备官吏的地方,但本质上依然是书院。”

    “将培训班放在那里,会让很多人误以为,这就是入职前培训礼仪的地方。”

    “从而产生轻视之心,最后培训班流于形式。”

    “所以我觉得直接交给吏部是最合适的,没有哪个官员敢无视吏部的权威。”

    “而且由吏部掌管,也能和普通书院区分开来。”

    “让那些人明白,培训班不是走形式,而是必须经过的一道考核。”

    “培训的内容也不是简单的礼仪问题,而是原则性问题。”

    “如此一来,就没有人敢忽视培训班和培训内容了。”

    朱元璋想了想,说道:“不错,交给吏部比国子监要更合适。”

    陈景恪继续说道:“最好由皇上出任书院的院长,没事儿的时候皇上还能去给他们上上课。”

    “如此一来,百官就都是名副其实的天子门生了。”

    “而且也能通过这种培训,挑选一些中意的人才。”

    老朱三人都不禁点头,这个提议非常好。

    加强了君主和百官的联系。

    陈景恪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说道:

    “而且还能借此机会,玩一手秘密政治。”

    老朱眼睛顿时就亮了,说道:“秘密政治?快给咱详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