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开坛做法,超度亡者的流程,老道士最门熟。

    虽然做法事只是临时起意。

    但老道士做得有板有眼。

    案桌、香烛、纸钱这些东西,田家就有现成的。

    至于像招魂铃、八卦镜、令旗、令牌、五帝铜钱等开坛做法的标配法器,他那个跟百宝袋一样的太极八卦褡裢里时刻都有装着。

    这道士做法,分阳事和阴事。

    阳事就是给活人消灾解难、祈福延寿的仪式。。

    阴事就是超度亡人,沟通幽冥,脱化人天,超升仙界,让逝者安息,再就是到闹鬼的凶宅里捉鬼驱邪。

    接下来,老道士带着晋安,开始在灵堂里布坛做法事,烧纸、点灯、红绳搭奈何桥、铜钱问路、倒扣的半生半熟米饭插上三炷香祭奠亡者、当场画冥币并用太极八卦褡裢里的阎王爷印章盖上印章可当作地府里的流通货币,这钱不是给亡者用的,是供奉给牛头马面的茶水钱和买通地府小鬼的买路财,老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后脚踩罡步。

    口念《度人经》。

    这一套法事忙完,即便现在是三月阴天,依旧把老道士累得一身是汗。

    “开棺!入殓!小兄弟你来!”老道士面色威严吐喝,把田家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没人敢上前阻拦晋安。

    老道士和晋安生活了这么久,两人早已配合默契,虽不是父子去胜似父子间默契,当晋安临时说要布坛做法事的时候,老道士就已经心里明白晋安要做什么打算了,所以特地说让晋安帮忙殓尸

    所谓的殓尸,就是将死者收殓入棺。

    而根据地方习俗不同,这入殓时间也各不相同,有的地方是人死后的三天、五天、或过完头七再入殓,有的地方则是出殡前一天入殓。

    一般来说气候干燥,尸体不容易腐坏的北地或大西北地区,是出殡前一天入殓。

    而气候湿热地区,如南方或西南地区,则是入殓时间比较早,目的就是防止尸生蛆虫,尸水和尸臭横溢,  苍蝇蜈蚣这些毒虫钻进灵堂,  冲撞了儿孙守灵。

    反正各地有各地的习俗吧,  其实每一个习俗的背后都是与当地的气候有着紧密相关,看似条条框框迷信的背后都有着严谨的前人经验总结。

    这些都是小细节,一笔带过,  晋安得到老道士的示意后,他首先走向田富贵幼子尸体前,  裹着白布,  抱起尸体的那一刻,  晋安面露讶色,白布下的尸体明显重量不对。

    晋安不动声色的抱起白布下尸体,  小心放进棺材里,拿开白布的那一刻,露出一个身体残缺不全的尸体!

    小孩被疯狗吃掉三分之二身体,  只剩下一颗脑袋、一条胳膊、两只脚掌、以及肚子后背几片肉…脑袋被狗的犬牙啃得血肉模糊一片,  已经看不出五官模样,  小孩死得很惨。

    相比起来,  田满贵母亲的尸体则是好一些,被咬断一只手掌但已被针线缝上,  并且尸体重量明显不对,晋安猜测老妇人的肚子估计被恶犬咬穿,里面的肠子和内脏都被吃没了,  然后用干草重新塞满肚子,因为老妇人的肚子并无明显下瘪。

    晋安在放入尸体时,  隔着衣服,悄悄按压了下老妇人肚子,  果然,老妇人肚子下是空的,  如按棉絮,并无肌肉的紧实感。

    哎。

    晋安目光不忍的朝老妇人和小孩尸体,各念一声:“无上太乙救苦天尊。”

    等全部都忙完,已经是快要天黑时分,田家人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他们见老道士和晋安辛苦了一天,都客气挽留两人先吃过晚饭再走。

    老道士看出了晋安的心思,  没有拒绝,同意留下吃晚饭。

    饭桌上,都是素菜,没有荤菜,  田满贵解释说他母亲生前舍不得杀生,一直吃素,这几天他们守孝,所以也在吃素,还望理解。

    这顿饭吃得有气氛有点沉闷,毕竟逝者刚逝,还未安息,谁都高兴不起来,吃完饭辞别,走到院里路过那条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恶犬时,晋安突然问一句:“可以说下,恶犬是怎么伤人的吗?”

    田满贵满脸悲伤回忆起那天的痛苦记忆,田家在当地小有资产,开了家小酒楼,虽然不能大富大贵,比起普通百姓倒也丰衣足食。由于忙于生意,冷落了幼子,就给幼子买了个小狗当玩伴,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一年。

    变故是发生在前天的。

    正在酒楼经营生意的田满贵夫妻俩,突然接到噩耗,家里出事,老娘和儿子都死了!他们夫妻丢下生意急忙跑回家,看到老娘和母亲的凄惨死状时,悲痛欲绝,抱着被狗吃得只剩颗脑袋和被咬烂肚子脖子的老娘尸体绝望大哭起来。

    一回忆起昨天的情景,七尺大汉哭得悲伤欲绝,更咽不止。

    院子里那些过来帮忙的亲戚们,也是拿衣袖抹起眼泪,同情起田满贵遭遇,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家破人亡变故。

    这时,跟在田满贵身后的田氏,眼眶红通通的自责道:“都怪我,那天我要是留在家里照看老人和小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都怨我!都怨我!当家的对不起,是我没用,生意帮不上忙就连家都顾不好!”

    田氏哭得泪流满面,满脸自责的打起自己,然后被田满贵制止:“胡闹!你这是做什么!”

    “我田满贵能娶到你这样视虎儿为己出,又帮我照顾身体不好的老娘,又时不时来酒楼帮我一起打理生意,几年来一直毫无怨言的帮扶我,那是我田满贵的福气,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娶到你这样的贤内助。”

    一想到老娘和儿子的惨死模样,田满贵狠狠自扇起耳光:“都怪我,把生意看得太重,疏忽了对家里的照顾!子欲养而亲不在,娘,虎儿,我错了,希望这一切都是噩梦能尽早醒来!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陪伴在你们身边的机会!”

    听着田满贵哭得这么悲伤,大家忍不住再次落泪,有亲属过来开导起田满贵夫妇俩,说这是意外,谁都意想不到。

    心肠软,多愁善感的老道士,也被眼前画面感伤地拿起衣袖擦眼角。

    “视如己出?”晋安疑惑看着田满贵。

    原来现在的田氏并非田满贵的原配,而是断弦再续弦的妻子,虎儿是田满贵与亡妻所生,虎儿的亲娘在生子时难产而亡。田满贵为了让孩子有个娘,有个完整的家庭,不受人歧视欺负,经媒人介绍娶了现在的田氏。

    晋安了然的点点头,目光再次看向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吃人恶犬:“也就是说,前天的恶犬伤人,并没有目击者?”

    院子里一名小伙子站出来,此人是张爱娥弟弟的儿子,那天他带着家里人送给大姑妈最爱吃的甜糕,结果一推开院门就闻到浓烈血腥味,田满贵亲手养大的狗闯进屋子里把正在午睡的大人和小孩给活吃了。

    这个人正是一开始在院子门口拦住晋安的那个人。

    晋安来到恶犬前蹲下,似乎在找着什么,最了解晋安的老道士,知道晋安肯定是有了什么发现,于是走过来问:“小兄弟怎么了,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

    晋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指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恶犬,问老道士:“老道,你看出这条家养的狗跟别的家养的狗有什么区别吗?”

    听到晋安的话,田满贵其他家属也都好奇围过来打量恶犬。

    就当大家都围到恶犬边时,并没人注意到此时的田氏脸上表情出现了点不自然。

    老道士也学晋安蹲下身子,仔细打量院子血泊里的恶犬,看了很久,他才有点迟疑说:“好像还真有点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它的眼神比我家养的大黄凶多了,比野狗还凶,当初为了抓到它,连扁担都打断了好几根,最后我还是用渔网套住它才制服住这条疯狗的!”说话的人是前天给张爱娥送甜糕的小伙子。

    老道士啪的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叫道:“对,是凶!老道我终于看出哪里不对劲了,小兄弟,这吃人恶犬的眼神,跟乱葬岗里那些刨坟吃人肉的野狗一样凶恶,不像是家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