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隗在他床边上坐下,轻叹一声,道:“哪里是什么率兵闯宫之事。刚才我与何进入宫,亲眼目睹了何进与陛下的争执,其实,陛下之所以扣着本初,就是要用本初卡着何进,压制何进。”

    袁逢也是久经宦海,只是袁隗一句话他就有所明悟了,道:“这么说,本初应该没事。”

    袁隗点头,道:“只要陛下彻底压制住何进,本初应该就会被找理由放出来,而且或许还有一番前途。”

    在袁隗看来,刘辩应该记得,是袁绍率兵入宫,正君除贼,这才让刘辩坐上皇位,一旦皇位稳固,那必然是会回报。

    困境在于,这位刚刚登基的陛下,早早的已经意识到,他那位大将军舅舅是他最大威胁了。

    袁逢没了担忧,而且自知不起,倒是不担心朝廷,只想着他的两个儿子,看着袁隗道:“廷尉一直与何进不对付,没有旨意,不会放出本初,但也不会有事。兄长,我想将公路送去汝南。”

    公路,袁术的字。袁绍,袁术,都是袁逢的儿子。

    袁隗还在思考着朝局,闻言道:“我来安排。你怎么看新皇帝与那何进?”

    袁逢咳嗽一声,苍白的脸上出现病态红晕,道:“何进不同于以往,一则,何太后没有手腕,二则,何进屠户出身,没有声望。之前有先帝,十二常侍制约,尚且小心谨慎,一旦脱缰,必如野马,祸乱之源也!”

    袁隗脸角微微绷紧,道:“你的想法与我一样,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新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

    袁逢强压着咳嗽,剧烈喘息几口,好一阵子才道:“何进做不了窦宪,更不是霍王,不着急,慢慢看。”

    袁隗见袁逢的模样,情知他命不久,心里默默难受,站起来道:“你好生养着,外面有我。”

    袁逢闷闷的嗯了一声,拉起被子,向下躺。

    另一边,何进一回大将军府,就命人关闭了大门,怒吼大骂,拼命砸东西。

    到了下午,就传出大将军病了,多少人求见都被挡在了外面。

    景福殿的屋檐下,刘辩躺在椅子上,闭着眼。

    潘隐站在他身后,翻来覆去的,仍旧读着缣帛。

    不过,不是之前那二十道了,那些刘辩已经会背了,最重要的,还是要认字,认全面才行。

    直到天色将黒,刘辩觉得认的差不多了,悠悠坐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一个小黄门才连忙上前,道:“启禀陛下,大将军告病了。”

    刘辩闻言笑了,道:“没事,这病朕会治,且晾着他。其他事情呢?”

    潘隐放下缣帛,接话道:“陛下,其他事情都在进行中,据说,三公与骠骑将军有些争执。”

    不争才怪。

    涉及到先帝下葬,新帝登基,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要争,这些关乎事后的朝廷格局,简单来说,就是权力格局。

    谁不想多争一些?

    少年天子心里静静思索一阵,道:“袁隗呢?”

    小黄门道:”袁太傅好像没有怎么说话。”

    刘辩看向潘隐,道:“张让,赵忠等人审讯的怎么样了?”

    潘隐神色一紧,挥退了前面的几个小黄门,躬身上前,低声道:“陛下,用了大刑,他们招供了更多。狱吏还在交叉审讯,以核实真假。”

    刘辩双眼微眯,看着不远处,心里计较着,道:“要继续审,他们心里肯定藏了很多秘密,一定要挖出来,他们所敛的财物同样重要。对了,宫里清理的怎么样了?”

    潘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缣帛,递给刘辩,道:“陛下,掖庭小人已经彻底换了人,张让等人的党羽,罪责多的已经关起来,其余都已经放出宫去。黄门,御府,内者,仆射,太仆等,小人拟定的名单,请陛下定夺。”

    刘辩接过来瞅了眼,神色不动的递回去,道:“去请示一下母后吧。”

    这份名单,别说人了,名字他大部分都看不懂。

    ‘我是個文盲……’刘辩心里很苦涩。

    潘隐刚应着要走,刘辩忽然又道:“先将这份名单,给蹇硕看一遍。”

    潘隐有点痒,躬身道:“是。”

    刘辩转身进了书房,自顾的看着缣帛。

    外面,潘隐找到蹇硕,将缣帛递给他,笑呵呵的道:“蹇常侍,陛下请你看一下,这份名单是否要删减添加。”

    蹇硕接过来看去,极力控制着,但神情仍旧在变得晦涩。

    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他们十二常侍的人,包括他的!

    蹇硕抬起头,语气缓缓的道:“大长秋,这些人,是否可以留下一些,他们也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

    潘隐与蹇硕对视,道:“蹇常侍,要我这样回陛下吗?”

    蹇硕脸色一变,猛的道:“慢!”

    旋即他深吸一口气,又带起笑容,道:“这些人与张让等人图谋不轨,理当严惩,还有一些人,我与大长秋细说,大长秋请。”

    潘隐与他并肩向前,道:“蹇常侍,这些人,有的须交给掖庭,有的是关入地牢,有的则是遣送出宫……各处安置,还需蹇常侍帮忙。”

    蹇硕刚要说话,就看到一些内侍与禁军,拿着大棍在驱赶三十多宫女、黄门。

    这些宫女,黄门哭哭啼啼,一直在喊着冤枉。

    蹇硕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并没有说话,回头与潘隐笑着往前走。

    司空府。

    丁宫,刘弘,刘虞都在这里,围桌而坐,桌上摆的是何进派人送来的先帝下葬仪程。

    丁宫面无表情,道:“看到了吗?这葬礼的序位,前面大部分都是何进的人。”

    刘虞叹了口气,道:“能怎么办?形势比人强。”

    刘弘也是无奈的表情。

    十二常侍倒台,何进就无人可制,他说的话,他们这三公,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丁宫看着他们的表情,哼了一声道:“何进告假了。我看,我们另起草一份,送入陛下御前如何?”

    刘虞摇头,道:“陛下是命我们六人理政,除开何进,袁隗前不久才被何进罢过,他敢同意?董重,居心叵测小人之辈。”

    刘弘神情犹豫,跟着摇头,道:“惹怒了何进,我等三人怕是也不长久。”

    大汉朝到了这个时候,三公如同走马观灯一样的换,他们三人其实也是前后脚的刚上位。

    三人对视一眼,眼神里有锐意也有无奈。

    独木难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