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之争!

    这一次,荀攸听懂了,浑身冰冷,双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荀攸熟读史书,尤其是春秋战国那些历史,是他们这些饱读诗书之人最热衷于研究的,研究如何避开,建立一个万世太平的王朝!

    王朝衰弱、更替,其中最大的一个因素,除了朝臣党争,还有夺嫡之争!

    尤其是秦国的教训,最为惨烈!

    始皇帝的万世基业,结果二代而终,多少人为之扼腕叹息。

    荀攸嘴角哆嗦,颤颤巍巍的抬起手,道:“陛下,二殿下那些话,非臣所授。”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干巴巴的这样解释。

    眼前的陛下心机深沉,在他面前如果没有万分周全的借口,那都是欲盖弥彰,后果严重。

    刘辩依旧看着地图,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道:“那个诸葛玄不错,让他去吏曹做个侍郎,去吧。”

    荀攸心惊胆战,哪敢多言,道:“是。臣告退。”

    刘辩没理会他,还在注视着地图。

    大汉十三州,目前已经拿回了八州,还剩下五州。

    同时,北方的塞外游牧夷族也在不断滋扰,大汉朝依旧危机四伏。

    “荀彧说十年,十年……”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十年,他等不及!

    但朝廷里,尤其是尚书台,需要一个有足够魄力,敢作敢为,勇闯无惧的人。

    荀彧,荀攸,钟繇等人,都是能力出众的人,唯独缺少的是一种开拓进取,打破常规的人。

    从刘辩的角度来看,最合适的人,其实是曹操。

    如果曹操任丞相,一定能够四面出击,大破大立,为刘辩披荆斩棘,冲破牢笼,踏出一条血路来!

    “曹操……”

    刘辩神情思忖,对于这个人,他心底的忌惮越来越多。

    以往曹操只是败事、坏事,这些于刘辩来说,不算事,可他突然抢占谯县,在征讨董卓一战中,有太多吊诡之处。

    手里有两大情报机构,刘辩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因此对曹操怀疑渐多。

    “他从蹇硕嘴里,都知道了些什么?”

    刘辩歪了歪头,斜看着地图,心里转悠不断。

    荀攸极力控制着表情、步伐,自以为镇定的出了崇德殿,走向嘉德殿。

    但四周路过的郎官,内监,宫女都清晰的看到了这位右仆射脸上的惶恐不安以及步伐的僵硬,谁都没敢多说,等荀攸走远了才窃窃私语。

    荀攸强压着心头的恐慌,来到了嘉德殿旁的尚书台。

    “仆射,丞相有请。”他甫一进门,司马懿就上前道。

    荀攸对他毫不在意,嗯了一声,转向荀彧的值房。

    来到门口,一抬头,便迎来了三双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

    荀攸惊魂未定,坐下后道:“容我喝口水再说。”

    而后,拎起茶壶,感觉着水温,直接掀开,大口大口的灌着。

    水从壶嘴,从荀攸嘴边哗啦啦落下。

    荀攸没有在意,仿佛不知道渴了多久,要一口气喝个饱一样。

    荀彧,钟繇,戏志才直勾勾盯着他,并没有急着说话。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崇德殿后殿发生的事情,养气功夫极好的几人,强耐着心思。

    “呵……”

    荀攸喝了不知道多少,拎着茶壶,大口喘气,脸上布满惶恐不安,心惊后怕。

    “陛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戏志才忍不住了,如大病初愈的苍白脸色,写着急躁。

    荀攸放下茶壶坐下来,拧紧眉头,回忆着刘辩的话,道:“陛下……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大概意思还是要君臣一下,团结一致,不可内斗。”

    “就这些?”戏志才不信。

    ‘立储’一事,在王允死后成了某种禁忌,即便是他们,也要小心谨慎的应对。

    荀攸强迫自身冷静下来,尝试着分析道:“陛下的意思,大概还是不会立储。并没有为难我,似,有意放我一次。”

    戏志才坐不住了,道:“二皇子当众说出口要做太子,你又是吏曹尚书,右仆射,‘颍川党’魁首,陛下真的会放任不管,毫无反应?”

    相比于现在的荀攸,权势滔天,党羽遍布天下,当初的王允根本不够看。

    钟繇神情严肃,若有所思。

    倒是荀彧轻轻点头,道:“应该是真的。”

    荀攸一怔,道:“你知道什么?”

    荀彧坐在那,平淡从容,道:“陛下先前对尚书台宽容了很多,还说东宫属意皇长子,现在,又放过公达。明年改元之后,我们得加倍用事了。”

    天子宽宥至此,朝臣焉能不誓死以报?

    钟繇瞬间明悟,想到那些棘手的政事,顿时心情沉重,道:“真的要强行推动下去吗?”

    荀攸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刚要反对,猛的又住口,满脸凝色,反对的话到了喉咙,怎么都出不来。

    他这个时候要是还反对,那就太不识抬举了。

    荀彧见荀攸沉默了,便道:“现在确实是个好机会,由易到难的去做,先开垦荒地,安抚流民。至于土地兼并问题,需要一步步来,不可一蹴而就,我相信陛下心里也清楚。”

    大汉朝连连大战,说不上十室九空,可土地荒废了不知道多少。

    虽然尚书台的‘户丁登记、清丈田亩’的数据有非常大的水分,可透过这些数据也能窥见一斑,那就是大汉朝现在无地百姓非常多,世家大族圈地也多,可无主之地同样不少。

    钟繇默默点头,肃色的脸上有所和缓。

    大汉朝的根基不在百姓,也不在刘家,而在于士族。

    士族撑起了大汉天下,是大汉朝最为重要的基石。

    朝廷如果想要动摇世家的立足根本——土地,那引来的反噬将是不可想象的。

    匈奴、三羌、黄巾军没能灭亡汉家天下,可世家大族可以!

    荀攸是憋了一肚子话,换做以往,早就发怒反驳了,现在只能阴沉着脸,不敢多说一个字。

    一旦有风声传到崇德殿,他的下场不会比王允好多少!

    荀彧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沉吟片刻,道:“近来,朝野提及‘颍川党’的奏本日渐增多,公达,得让陛下清晰看到伱的董卓。”

    荀攸作为吏曹尚书,对这一点比荀彧敏感,梗着脖子道:“我来做。”

    ‘颍川党’,也不是荀攸的初衷,可走到了今天,已经由不得他了。

    荀攸不再反对掣肘,荀彧心里多少松口气,转而挺直腰板,道:“在年底前,我们要整理出施政纲要,并提出一个三年计划与目标,务必要让陛下满意!”

    钟繇点头,在庞大繁杂的‘新政’中,有太多艰难的地方,有些政策,从内心来说,他们是不支持,甚至是反对的。

    但宫里坚持,恩威并施之下,他们已经没有反对的余地了。

    钟繇担心荀攸变卦,忽然道:“我近来发现那五斗米教在洛阳有壮大的趋势,你们怎么看?”

    荀攸根本不在意什么五斗米教,还在缓和刘辩给他带来的紧张压力。

    直到现在,他依旧心神紧绷,头上青筋跳动。

    荀彧道:“你想怎么做?”

    “封禁!”

    钟繇毫不犹豫,道:“妖言惑众,迟早为祸患,洛阳京畿重地,不能任由他们壮大!”

    荀攸面露一丝疑惑,道:“有难度?”

    钟繇是左仆射,他的命令,洛阳府,御史台,刑部三方不会全数拒绝。

    钟繇道:“现在五斗米教的所谓正神是那张鲁,张鲁之母善符术,进宫给太后娘娘治病,听说太后娘娘十分喜欢她,留她在宫里住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那张鲁数次入宫,据说常在陛下面前言说天师道,是以洛阳府,御史台那边态度暧昧。”

    荀彧,荀攸同时皱眉,他们对‘符术’这东西深感厌恶。

    他们不是那种愚民,一点骗术就上当,送钱送粮不说,还掏心掏肺。

    “这件事我来。”

    荀彧知道钟繇的难处了,深吸一口气,道:“接下来,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一是豫、徐二州的善后,尤其是各级官员,要谨慎任命,最好不用当地士人。第二,是明年的预算,这件事要未雨绸缪,仔细核算,不能有半点差错。第三,就是合并郡县的事,要加速推进。还有以百户为一里,五里为一乡,每里置里正一人,每乡设乡长一人,以县统乡,以乡统里,安民督税……”

    钟繇,荀攸静静听着,很显然,这是宫里交代的任务。

    这些政策,都是一种配套,为的是稳固社稷。

    而深层次的目的,或许还是为了遏制兼并,打击世家大族。

    荀攸默默无声,心里压抑难受,却又发不出一言。

    他出自荀氏,而今荀氏在大汉世家当中,已然是第一世家,曾经煊赫的袁、杨,都已是过眼云烟。

    钟繇等荀彧说完,道:“年前,将各州州牧叫到京城来,为他们排忧解难。”

    名义上是排忧解难,实际上还是施压,布置任务。

    荀彧点头,道:“大司马府那边还要多沟通,相互配合,不能冲突。”

    荀攸终于接上话了,道:“大司马身体还好吗?”

    荀彧转向他,稍作沉吟,道:“陛下考虑在大司马下设左右司马,曹操……要回大司马府。”

    荀攸张开嘴反对,硬生生止在喉咙里。

    荀彧道:“在京里总比在外面好,他主要负责是‘军政分离’,既无统兵,亦无调兵之权。”

    荀攸不能说话,只是回了一个不信的冷哼。

    钟繇担心荀攸会忍不住,连忙插嘴道:“丞相,诸事繁杂,还是找时间开个大议,将一些事情定下,免得再争论不休,拖延时间。”

    “我也是这个意思,”

    荀彧老成的脸上不动分毫,既不威严也不平淡,道:“在这之前,先摸一下他们的想法。尤其是御史台、大理寺,还有九寺那边。”

    为制衡‘颍川党’,刘辩安排很多事情,比如御史台,大理寺以及九寺中的绝大部分,都不是‘颍川党’在掌控。

    “我来。”

    钟繇长袖善舞,基本上是代替荀彧在各处穿梭,道:“对了,有人近来似乎对杨公等人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荀彧起身,道:“不用理会,全数压着。”

    “丞相!”

    荀彧刚要离开,一个小吏急匆匆而来,抬手道:“工曹的吴尚书,带着两个妙龄少女入宫了。”

    荀攸站在荀彧边上,皱眉道:“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好惊奇的!”

    小吏有些害怕荀攸,连忙道:“陛下……收下了。”

    荀彧,钟繇,荀攸三人齐齐变色。

    要知道,先帝是出名的贪财好色,不但收取臣子‘行贿’的钱财、女子,还变着法压榨朝臣的钱财,各处寻觅美女。

    可当今陛下不一样,继位之初就封锁了西园,废除了先帝那些荒唐做法,尤其对于后宫,这么多年,始终只有两个美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纳女入宫!

    还是吴景送的!

    是那两女子有所特别,还是因为吴景以及背后的孙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