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从城里调兵吧。”程昱道。

    之前担心走漏风声,洛阳城内的羽林军,禁军都没有轻动,荀彧要求皇甫坚长从外地调兵。

    但时间太紧,皇甫坚长调的皇城府卫士还有一天时间才能到齐。

    眼下那张鲁明显还是得知了消息,提前跑了。

    既然张鲁跑了,皇甫坚长也没有了其他顾忌,道:“调个两千人吧,将这座山附近搜个遍。”

    程昱应着,吩咐人去传令,而后望着不远处的山头,道:“这些人怎么办?我们总得上去抄了这个山头的。”

    皇甫坚长嗤笑一声,道:“如果张鲁在确实难办,既然他跑了,放把火就行了。”

    程昱愣了又愣,他完全没想到,但这个办法确实好,就是有些无赖。

    程昱又喊过来几个人,迅速安排。

    没有多久,所谓的五斗米教的总坛开始各处走水,伴随着各种喊叫声,瞬间乱做一团,人群蜂拥着从半山腰往上下奔逃。

    皇甫坚长对这些没有在即,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有些焦躁,道:“还没有那张鲁的消息吗?”

    程昱也催问了好多次,还是摇头道:“没有。显然那张鲁早有准备,一得到风声,毫不犹豫的就逃走了。”

    皇甫坚长有些奇怪,道:“那张鲁真的能舍得?这么大的家业,还有老母亲,这般果断的就丢弃跑了?”

    程昱也已经想了很久,道:“他终归要有个去处,这里是洛阳,最方便的是南逃,可一路上官府一定会发海捕文书,他怎么逃,能逃去哪里?”

    皇甫坚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咬牙切齿的道:“名单与账簿一定要拿到手!”

    这是朝廷这次行动的目标,决不能有失。

    程昱不断接到汇报,而后逐一再次命令,忙的几乎没有与皇甫坚长说话的机会。

    皇甫坚长望着那总坛位置,火势渐大,冲下山的人群,估摸着上山的时机,侧头与程昱道:“待会儿,让兄弟提两桶水,就是去救火的,不要与那些信众冲突。”

    程昱很欣赏皇甫坚长偶尔冒出来的小聪明,道:“好。”

    皇甫坚长看了一会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接过卫士递过来新绘的山林图,摸着下巴,寻找着张鲁可能的逃生路线。

    没用多久,羽林军就到了,开始漫山遍野的搜查,一树一洞都没放过。

    而皇甫坚长带着皇城府的卫士,提着两桶水,急吼吼的上山,大喊大叫道:“救火救火,让开让开!”

    惶惶不安的信众们,看到是官兵,又提着水,并没有多想,纷纷让开路。

    程昱则一脸‘好心’的在一旁劝说道:“火势越来越大,太过危险,所有人有序下山,不得耽搁。”

    虽然有些信徒担心他们的师君,但看着大火,还是依依不舍的下山。

    皇甫坚长冲到了总坛位置,看到了一些人‘信众’警惕的眼神,水桶一扔,直接道:“收拾他们,而后搜!”

    蓄势待发的皇城府卫士,手里的短弓举起,咻咻射出。

    这些‘信众’虽然有准备,但架不住皇城府人多,在一片喊叫声中,迅速被控制住。

    继而开始了搜查,皇甫坚长没闲着,亲自参与,恨不得将这个总坛翻过来,掘地三尺的找到他渴求的账簿与名单。

    “校尉,发现了一个密道!”没有多久,一个卫士打开了张鲁逃走的密道暗门,大声道。

    皇甫坚长双眼一睁,道:“来一百人,跟我追!”

    皇甫坚长一马当先,冲进了黑漆漆的甬道内。

    程昱来晚了,没来得及劝说,只能再派一百人跟过去,以防万一。

    “有查到什么吗?”好半晌,程昱向搜查的卫士大声道。

    一个军侯跑过来,道:“启禀先生,没有什么有用的。这里钱粮、宝物并无不多,各类书籍都是有关于天师道的,并没有账簿与入教名单。”

    程昱其实也猜到了,点点头,道:“继续搜。”

    “是。”军侯应道。

    程昱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看着甬道方向,暗道:希望二公子能追到那张鲁吧。

    张鲁明显有大图谋,加上早有准备的逃离,这种机密的东西,肯定藏的严密,寻常手段几乎没有可能。

    另一边,皇甫坚长在黑漆漆的甬道内虽然小心翼翼,可也心急,不断加快速度,很快就来到了出口。

    出口已经到了山底,皇甫坚长观察一番,大声道:“撒开,搜!”

    两百卫士应着,迅速向下冲去。

    不到半空中,有军侯沉色来报:“校尉,其他地方没有路,也没有踪迹,只有一处小码头十分显眼,有些痕迹,可能是坐船走了。”

    皇甫坚长闻言,直奔那小码头。

    站在木板前,看着模糊的脚印,木板的碰撞痕迹,抬头左右四望,道:“这条河是通往哪里的?”

    军侯道:“洛水,一旦到了洛水,东西南北都大可去得。那张鲁可能有其他伪装身份,稍加易溶,将轻而易举的逃走了。”

    皇甫坚长冷哼一声,道:“他休想!传话给尚书台,请发海捕文书,一定要抓到张鲁!”

    “是!”军侯应道。

    皇甫坚长说完这一句,有些头疼。

    张鲁跑了,那五斗米教藏匿的大量钱粮,尤其是那入教的名单将永远消失,宫里以及尚书台定下的计划与目标彻底落空!

    这种结果,皇甫坚长接受不了!

    左思右想,皇甫坚长道:“留两个人在这里盯着,其他人随我回去。”

    他觉得,张鲁留下的那些人不会完全无用,一定能拷问出有用的线索!

    与此同时,尚书台一直焦急的在等待皇甫坚长的消息。

    而宫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刘协这会儿也在永安宫,陪在刘辩身后。

    刘辩坐在床前,看着逐渐好转的小家伙,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摸着小家伙的苍白小脸,轻声道:“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胡来……”

    小家伙刚刚醒过来,有气无力,张了张小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小脸都是委屈之色。

    刘辩端过来药碗,道:“喝完就睡。”

    小家伙点头,小脸上有不安,好像真的知道怕了。

    刘辩喂完了,给他压了压被角,悄步走了出去。

    来到门外,刘辩就看到左栗兴奋无比,小跑着过来,道:“陛下,找到了,都找到了!”

    说着,他身后带来的几个人,端着盘子上前。

    刘辩双眼一亮,伸手拿过最上面的名单,翻开看去,只是匆匆一扫就眉头挑起。

    这最上面的名单,赫然有着董太后,而后是宫里的一些老人。

    这些人,时常来往宫里与陈留王府之间。

    而后是尚书台、六曹等大大小小的官员,这些官员涉及到朝廷的赋税、军情,基本上都身处要害位置!

    刘辩慢慢翻阅,仔细审视,这里面有诸多他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有内监、有官吏,也有当世大家,还有朝野的名望大儒。

    刘辩看了一半就扔了回去,而后与刘协笑着道:“皇弟,你也看看?”

    刘协哪敢,躬着身道:“陛下,五斗米教居心叵测,臣请彻查、严惩。”

    刘辩注视着刘协,笑着道:“皇弟,你说,如果那卢氏在别人手里,路上供出了张鲁藏匿钱粮的地点,他完全可以不动声色的摸去,而独占偌大的钱粮,尤其是这份名单,想要操弄百官,简直易如反掌……”

    刘协听出了刘辩话外之音,心神骤然紧绷,急忙抬手,打断了刘辩的话,道:“陛下,臣断定,我大汉绝无此等逆臣贼子!”

    刘辩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微笑着按下他的双手,道:“朕就是随口一说,祖母年事已高,不要让她再牵扯到什么事情当中。伱我兄弟,朕想周全。祖孙一场,朕盼孝终。”

    刘协脸上已经渗出冷汗来,语音发颤的道:“臣弟谨记!”

    刘辩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转身向着崇德殿走去。

    刘协在原地,口干舌燥的嘴唇动了动,而后才惊觉,连忙跟上刘辩。

    刘辩一边走一边道:“这件事还是要瞒着尚书台,给皇甫坚长递话,让他假装找到,密报给朕了。”

    “是。”潘隐道。

    刘辩走了一阵,忽然心情爽利,道:“现在,朝廷的钱粮够用好一阵子了吧……”

    从董卓那抄来的钱粮、宝物,加上这次五斗米教的,远远超过大汉朝廷十年的赋税!

    有了钱粮在手,刘辩心里底气十足,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一些事情了。

    “左栗,”

    来到崇德殿,刘辩脚步飞快,与左栗道:“重新拟定一份名单,一些对‘新政’十分重要又比较麻烦的人,交给尚书台去处理。剩下的人由你来办,一定要严审,查的彻底。”

    左栗心中大喜,道:“小人领旨。”

    刘辩坐下后,喝了口茶,道:“大司马府那边要盯紧了,‘军政分离’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

    刘辩坐在椅子上,眼神闪动不休,心里已经抛开五斗米教的事,开始思索明年的事情了。

    明年将改元建安,‘新政’的推行进入关键时,能不能成,能成多少,能有多大的改观以及对后世的影响,都将由明年的成败几何决定!

    “都去吧。”

    思索良久,刘辩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一边翻一边拿出笔。

    在潘隐,左栗等人的轻微脚步声中,刘辩慢慢下笔,修改、规划着他的原定计划。

    到了第二天一早,尚书台才收到皇甫坚长从宫外送来的名单。

    尚书台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荀彧,刘协,钟繇,荀攸,司马儁,王朗以及陈宫。

    “账簿没有找到?”在荀彧翻着名单的时候,钟繇问下亲自前来的程昱。

    程昱抬手向钟繇,道:“回钟仆射,非但没有找到账簿,也没有抓到那张鲁,即便是这份名单,也是审讯而来。”

    钟繇皱眉,这个结果,与他们预想的大相径庭。

    王朗这个时候插话,道:“也就是说,那张鲁是早有谋算,提前脱身,逃离了皇城府的追捕?”

    程昱不卑不亢,道:“是。从现在的调查来看,他图谋极大,并不是简单的传教,涉入朝廷极深,与各处叛逆都有所勾连。”

    在场的人纷纷异色,悄悄对视。

    他们之前都有所预估,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远超他们的预估。

    荀攸若有所思,道:“那卢氏是张鲁之母,她没有什么交代吗?”

    程昱没有说话,余光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刘协。

    刘协面不改色,摇头道:“张鲁对其母也多有隐瞒,卢氏并不知全貌。”

    荀攸,钟繇都是人精,从刘协的表情、动作,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时,司马儁开口,道:“其实,没查到也好。”

    陈宫不解,道:“司马公这是何意?那五斗米教勾连叛逆,渗入朝廷,如不能尽数拔除,我等如何向陛下交代?”

    司马儁坐在那,一动不动,平静的道:“查到了才不好交代,诸位忘记陛下曾经当找烧掉一事了吗?这种事,不能有第二次。”

    钟繇却迅速会意,道:“司马公说的是。”

    荀彧也懂了,已经看完名单,确定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震动,将名单递给司马儁,道:“刑部会同洛阳府,抓人吧。”

    司马儁,陈宫齐齐抬手,道:“下官遵命。”

    荀彧神色严肃一些,与陈宫道:“该追究的一定要追究到底,不能放松,但该松的,一定要松。尤其是洛阳以及附近的教众,洛阳府不能大意,不能用强,尽可能的劝说。本丞的意思,你懂吗?”

    陈宫抬着手,道:“下官明白。”

    洛阳城附近有五斗米教‘十万众’,这些人要是突然搞出事情来,不止洛阳大震,整个大汉都会惊骇。

    荀彧微微点头,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这件事,要尽快了结,年底没有几天了,我们的精力要在了结今年的事情,规划好明年的事,尤其是五年计划,必须得到陛下的允准!”

    “下官领命!”一众人几乎同时抬手,齐声应道。

    相比于往年,宫里宽容了很多,可这种宽容反而给了他们更大的压力。

    ‘新政’阻塞难行,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就是因为不是一天两天,宫里已然到了无法接受的程度,明年,势必要破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