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后殿。

    坐在椅子上,刘辩安静的批阅着奏本。

    桌上摆着的,是户曹拟定的‘均田法’,这是在赋民公田、屯田、度田令等基础上,结合刘辩的要求,进一步发展而来的新的土地制度。

    大致内容,便是为将大量的无主之地收归朝廷提供律法依据,同时纾解朝廷国库困窘现状。

    但里面的内容涉及太多,不止是土地,还有赋税,以及安民、治安、地方配合等等。

    朝廷出具一道行政公文自然是轻而易举,可想要落实到位,需要考虑方方面面,尽可能的周全。

    刘辩面色不动,双眉却紧锁。

    这‘均田法’的内容与他想的有很大差距,同时,其中还预留了很多‘空隙’,明显是‘意犹未尽’。

    转而间,刘辩就想到了半年微服私访的经历,眉头微沉,若有所思。

    大汉朝现在不缺土地,虽然士族控制了无数田亩,但在大乱之后,还是有着众多的无主、荒芜之地。

    这些荒地需要开垦,开垦之后才能安民,几句话就能说明,却多年来无法落实下去,实在是因为其中太过复杂。

    最起码的,就是开垦荒地需要人、工具、种子、耕具、水渠、时间以及与各地士族的关系。

    “还是有些保守……”

    刘辩轻声自语,这‘均田法’在他看来,还是以‘稳’为主,并没有足够的锐意进取。

    “陛下!”

    突然间,徐衍急匆匆跑进来,神色仓皇的道:“陛下,二殿下牵着大狗要出宫,禁卫们不敢阻拦。”

    刘辩正沉思,闻言一怔,抬头看向他,道:“出宫就出宫,怎么还牵狗?”

    徐衍道:“二殿下想出宫,唐娘娘不让,二殿下就牵着狗往外闯了。”

    刘辩还是疑惑,道:“为什么不让?他要去哪里?”

    徐衍低着头,道:“二殿下,要去唐公府。”

    刘辩眉头一皱,呵斥道:“说清楚!”

    徐衍一颤,连忙道:“是是,二殿下听说大殿下拜师了,也想拜师,就就让唐公找人,说是说是已经找到了。”

    刘辩顿时明白了,眉头松开,道:“唐瑁找的谁?”

    徐衍低着头,脸角犹豫着,道:“是……太常卿,孔融。”

    刘辩双眼微眯,语气寡淡的道:“唐瑁找的?”

    “是。”徐衍道。

    刘辩面无表情,默默一阵,直接起身往外走。

    徐衍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喘。

    刘辩从崇德殿走到了嘉德殿,就看到几个禁卫阻拦在御道上,而刘愈拉着几个月大的狗,狗龇牙咧嘴的冲着几个禁卫叫喊。

    在刘愈身后,唐姬焦急的说着什么,但刘愈根本不听,也不容他母妃靠近。

    “都让开,再不让开,我放狗咬你们了!?”刘愈瞪着眼,小脸作凶狠状,用力拉着狗,冲着不远处的禁卫大叫道。

    几个禁卫心里哭笑不得,这么一只小狗,能咬谁啊?

    但这是二殿下,他们也只能并排立着,边上的军侯陪着笑道:“二殿下,唐娘娘的话,还是要听的,今日不宜出宫,还是早点回去吧。”

    “滚开!”

    刘愈被激怒了,一松手,指着那军侯道:“大狗,去咬他!”

    本来凶悍的一直汪汪直叫的‘大狗’戛然而止,忽然转身小跑到了刘愈身后。

    刘愈愣了下,一脚踢了过去:“没用的东西!”

    ‘大狗’可怜兮兮的呜哇一声,还是紧贴着刘愈不敢离开。

    “愈儿,回去吧,你父皇知道会生气的。”唐姬这会儿走过来,轻声道。

    “哼!”

    刘愈冷哼一声,牵起狗,道:“知道知道,我今天就是要出宫!”

    汪汪汪

    ‘大狗’突然间又来了精神,冲着禁卫军侯一阵凶狠狂吠。

    “没用的东西!”刘愈一脚踢过去。

    ‘大狗’顿时叫的更凶了,简直如同一只暴怒的小狮子。

    “参见陛下!”突然间,几个禁卫同时向着刘愈身后见礼道。

    刘愈根本不信,牵着狗往前走,怒气汹汹的道:“父皇来了我也不怕,给我让开!”

    “那你怕什么!?”刘辩淡淡的声音,在刘愈身后响起。

    刘愈这才回过头,瞬间小脸紧绷,双眼含泪,又猛的转过头,哼哼道:“我要出宫!”

    唐姬紧张的给刘辩行礼,欲言又止。

    刘辩摆了摆手,阻止了她,同时对禁卫道:“伱们去吧。”

    唐姬闭着嘴,不敢多嘴,禁卫更是无声退走。

    嘉德殿前,只有刘辩,唐姬,刘愈一家三口,外加还冲着退走的禁卫狂叫的‘大狗’。

    刘辩看着刘愈的背影,笑着伸手摸他的头,道:“走,陪父皇下盘棋。”

    “不!”刘愈站在那,牵着狗,异常干脆的回答。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忽的绕了过去,来到了正面。

    只见小家伙已经满脸的泪水,肩膀颤抖,还是在咬着牙强忍着。

    这一刻,刘辩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揪心疼。

    不似传说中的刀割,也不是穿刺,是一种肌肉突然紧缩提起,一阵一阵,猝不及防。

    这一瞬间,刘辩也想到了历史上皇帝与爱子的种种故事,而这个爱子,多半不是嫡长子。

    刘辩知道发生了多少事,对国家社稷的危害,一个成功的帝王,应该足够理智,理智压得过感情。

    “你想拜师?”刘辩伸出手,擦着小家伙脸上的泪,心里默然一叹:这孩子,又有什么错呢?时间还长,等他长大了,总会理解我的。

    刘愈泪流不止,不停的颤,哭腔道:“兄长能有老师,我为什么不能有?”

    倔强又委屈。

    以他这个年纪,还不清楚,早出生那么几个时辰的天差地别。

    在刘辩的耳朵里,这不是在质问他一个老师的问题,而是他屁股下的那把椅子。

    现在的老师,刘辩可以给,以后呢?

    刘辩很心疼,伸过手,默默将这个小家伙搂在怀里。

    刘愈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抱着刘辩的腰,哭的撕心裂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家伙哭着哭着睡着了,可依旧死死搂着刘辩的腰。

    刘辩的脸色如心情一样,十分复杂。

    即便是皇帝,也有皇帝的无奈。

    有太多事情,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就比如那把椅子,只有一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