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王朗去见曹操了?他怎么去的?”

    刘辩就站在嘉德殿前,根本没见到王朗。

    徐衍道:“本来王廷尉是要进宫的,陛下不在,是以直接直返去大司马府了。”

    刘辩有些意外的哦了一声,目光闪动的看着昏暗的天色,道:“怎么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了……”

    潘隐,徐衍等人低着头,哪敢接话。

    朝廷这些大人物心思谁能摸得清,在这种时候公然显现,也不知道是藏了什么用意!?

    刘辩站在嘉德殿前看了许久的昏暗天色,直到一阵凉意袭来,他这才转身,淡淡道:“明天叫皇甫坚长进宫。”

    “是。”潘隐低着头,小碎步的跟在刘辩身后。

    刘辩并没有回崇德殿,而是来到了永乐宫。

    刚进院子,刘辩就看到一些宫女、内监显得十分慌张,眼神闪躲。

    刘辩面露古怪,还是大步直接走向何太后的寝殿方向。

    “辩儿!”

    还没走几步,何太后就从正宫出来,笑容有些僵硬的喊道。

    刘辩隐约从何太后语气里听出了什么,回头瞥了眼潘隐。

    潘隐摇了摇头,示意不清楚。

    刘辩迎上何太后,笑着道:“今天天气寒,朕来看看母后。”

    何太后不像以往拉着刘辩往里走,反而有些拘谨的立在门口,道:“这有什么,马上就开春了。你国事那么忙,抓紧去忙吧,母后这里没什么要紧。”

    刘辩听着她的话,又见她堵在门口,疑惑的道:“母后,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何太后笑容更僵了几分,道:“母后能有什么事情,你去忙伱的。”

    说着,何太后还推着刘辩往外走。

    刘辩立着不动,何太后便推不动。

    “母后,有什么事情与朕说就是,我们母子还用得着见外吗?”刘辩说着就绕过何太后,向着里面走去。

    何太后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道:“没有事没有事,母后真没有事……”

    她话音未落,便见迈过门槛的刘辩停了下来,静静看着里面。

    里面坐着一个人中年人,正在大快朵颐,满手是油腻,看到刘辩进来,鼓着腮帮子与刘辩对视,楞在了那。

    何太后紧张到了极点,拉着刘辩的手,嘴唇蠕动,有些慌张的解释道:“辩儿,那个……”

    “哈,是二舅啊……”

    刘辩没给何太后解释的机会,大步走了进去。

    楞在那的何苗,连忙爬起来,想要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但又怎么都咽不下去,急急忙忙行礼,含糊的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走到近前,打量着何苗。

    这位二舅家,要说也曾经是显赫的人,位居车骑将军,仅次于大将军,封济阳侯,荣耀一时。

    在刘辩登基后,对灵帝时的各种污秽进行清理,这何苗被王允找了个借口,褫夺官职、爵位,发放归里。

    再后来,不甘心的何苗几次三番跑到洛阳,暗戳戳的不知道搞些什么事情,被刘辩下旨,勒令归乡,无旨不得擅离。

    可是现在,何苗不但擅离了,还出现在宫里!?

    何苗颇有些狼狈,穿着的是内监服饰,显然是冒充宫人混进来的。

    而这会儿咽不下去,憋的满脸通红,浑身抖动不停。

    何太后也紧张,站在刘辩边上,僵笑着道:“辩儿,你舅舅在乡下被人欺负了,不得不跑出来,你不要怪罪他……”

    刘辩没有在意何太后的话,坐到了何苗的对面,神情异样,心里念头涌动。

    宫外的那些朝臣,开始展露心思,这何苗又突然跑到洛阳……是因为朝廷灭了董卓,所有人都意识到接下来有段和平时期,开始各自谋算起来了?

    何苗见刘辩不吭声,心里慌到了极点,艰难的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噗通一声跪下,哭喊道:“陛下,那河南尹,不南阳太守欺辱于臣,还请陛下做主!”

    刘辩对于他的话恍若未听到,淡淡道:“是你自己跑出来的,还是有人指使?”

    何苗没想到何太后没拦住刘辩,六神无主的道:“是臣,是臣,想念太后,所以,所以来洛阳见见太后……”

    何太后连忙坐到刘辩边上,添油加醋的道:“辩儿,那南阳,河南的那些人太过分了,克扣你二舅的俸禄不说,还时不时去借钱,说是要赈灾,不给就堵门,还驱赶府里的佣人,弄的鸡犬不宁,你二舅忍无可忍,这才进京的……”

    刘辩对于这些根本不信,何苗再怎么说也是他亲舅舅,是何太后的二兄,何大将军虽然已经是故事,但余威尚在,断然不会有人欺辱何苗到这种地步。

    看了眼桌上狼藉的菜肴,刘辩目露一丝怪异,道:“你进京,想做什么?”

    何苗闻言心里顿时一激动,脱口而出的道:“陛下,臣……”

    “他就想多看看我,”

    何太后突然打断他,与刘辩笑呵呵的道:“毕竟就我这个一个妹妹了,他想我,陪在我身边。辩儿,你看看,外面还有那么多空缺的官职,你随便赏他一个,就是那种不用管事,就要个名头就行,就这样,就……”

    “是是是,臣就是这么想的,就是多想看看太后……”何苗忙不迭的接话道。

    刘辩右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双眼微微眯起。

    这何苗居然又想回来做官了。

    真是他的想法,还是有人在背后撺掇?

    这时,潘隐来到刘辩身后侧,递过一道奏本,低声道:“陛下,杨公的奏本。”

    刘辩眉头一挑,回头看向他,道:“杨彪?”

    “是。”潘隐道。

    刘辩接过来,打开看去。

    仔仔细细看完,刘辩完全没看出什么东西,又重头看了一遍,旋即案子皱眉。

    杨彪这道奏本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大概就是为刘辩歌功颂德一番,丝毫没有提及其他事情,字里行间一点若有所指都没有。

    刘辩盯着这道奏本,目露思忖。

    杨彪这个人,或许是被袁家的事吓到了,被刘辩硬按在丞相之位上,一心‘无为’,几乎毫无作为,凡事不碰,遇事就躲。

    在那几年时间里,除了给刘辩搞了一些钱外,其实没有做什么事情。

    而致仕,是杨彪一直以来所渴求的,致仕回了弘农后,杨彪便再无一点消息,整日锁在屋子里,从没有见过任何人。

    偏偏在这个时候,上了这么一道奏本,奏本还全是无病呻吟,一点实质内容都没有。

    刘辩看了好几遍,眉头紧皱,神情思忖不断。

    他看不透这道奏本的内容,不知道杨彪为什么突然上了这么一道奏本。

    刘辩见没有尚书台的批语,道:“尚书台怎么说?”

    潘隐道:“卢毓说,这是给陛下的,并不是公事,就没有给尚书台,直接送到宫里来了。”

    刘辩嗯了一声,还是想不透,但对杨彪,他又不能大意,抬眼便见到何苗还跪在那,不由得厌烦,道:“你去弘农见杨彪,问问他奏本的意思,然后就陪他待在弘农,再敢无旨踏出半步,朕流放你去辽东戍边!”

    何苗跪在地上,怔了又怔,蠕动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何太后见刘辩要将何苗发配去弘农,急忙道:“辩儿,辩儿,不做官就不做官,就让他待在京城里吧,你外祖母过世了,母后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你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就饶了你舅舅一次吧……”

    刘辩盯着何苗,冷哼一声,道:“看在母后的份上,这一次朕不追究,去弘农回来后,在洛阳老实呆着。”

    “是是,臣领旨,臣领旨,谢陛下,谢陛下……”何苗磕头如捣蒜,语调里全是激动。

    何太后见刘辩没有为难何苗,这才展露松了口气的笑容,与刘辩道:“这就好了。晚上将几个孩子都叫过来,我们一家好好吃顿饭,热闹热闹……”

    刘辩随口应着,心思却还在杨彪的奏本上。

    简单应付两句,刘辩拿着奏本走出永乐宫,边走边道:“派人去南阳查一查,看看何苗最近接触过什么人。这道奏本……留中吧,”

    “是。”

    潘隐应着,紧随其后的道:“陛下,那诸葛玄又上书了,说是年事已高,不堪重用,不肯到京赴任。”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忍不住的笑了,道:“好嘛,既然他不想来,就不要来了。他那两个侄子,你留意一下。”

    “是。”潘隐道。

    刘辩直奔崇德殿,道:“东观那边也要留心,对于礼法的修订,要尽可能谨慎小心,但不能走极端,有草本了,先拿给朕看。”

    “是。”潘隐道。

    “张辽到徐州了吧?让驻兵广陵,不得大意。”刘辩道。

    “是。”潘隐道。

    “京里那些人质,也看好了,不要让他们出事,更不能让他们跑了。”刘辩道。

    “是。”潘隐随着刘辩脚步加快,有些小跑起来。

    ……

    在刘辩返回崇德殿时,尚书台里,荀彧,钟繇,荀攸还在对‘建安五年施政纲要’进行修订,同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其他人尚且好说,那王朗得多留心。”荀攸漫不经心的说道。

    钟繇笔头不停,道:“嗯,是有些古怪,让人盯着吧。”

    荀攸也不抬头,道:“不是盯着那么简单,我不信他与曹操之前没有联络。这么明晃晃的在我们眼前,是什么意思?想干什么?我的想法是先发制人,先查一查廷尉府。”

    钟繇眉头皱了下,作为前任廷尉,他不喜欢有人去查廷尉。

    不过他旋即就道:“不要那么直接,朝廷还是以和为贵,我找机会与他谈一谈。”

    荀攸冷哼一声,道:“之前还谈的少吗?他要是敢乱来,我就让他在廷尉府待不下去!”

    荀攸有说这个话的资格,廷尉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他安排的人,一旦他授意,廷尉府瞬间会政务停顿,亦或者暗中用点手段,王朗有一百张嘴也辩解不清。

    荀彧这个时候抬起头,淡淡道:“好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个我明天呈送陛下,改元的事,公达你来负责。元常,你明天走一趟礼曹,确保各项仪程不出差错。”

    钟繇,荀攸应着,有荀彧开口,两人便收住话头,埋头做事。

    但内心里,他们二人对于王朗,有着各自的固执想法。

    在尚书台忙碌着的时候,王朗从廷尉府离开,回到府邸已经是深更半夜。

    王朗也是一个十分勤勉的人,从不迟到早退,夙兴夜寐是常事。

    他回到后院,还来不及换衣服,杨修已经来了。

    “老师。”杨修抬起手,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王朗看了他一眼,无声的继续脱衣服,换衣服,直到换好,在一旁坐下,这才淡淡道:“是因为尚书台的事?”

    杨修坐到王朗对面,看着自从入仕后,越发不苟言笑、威严加身的老师,没有了以往的亲近,稍稍沉默,道:“是,学生有些不安。”

    王朗自顾的喝了口茶,而后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道:“是担心我被‘颍川党’针对,还是害怕陛下猜忌我与曹操?”

    杨修心里一惊,连忙道:“老师既然清楚,何必做的那么直接?”

    王朗目不斜视,双眼毫无波动,道:“我做的这般坦荡,‘颍川党’要是还针对我,那我做错了什么?曹操是陛下宠信之人,我与在尚书台交谈,与他在大司马府畅聊,不避他人,陛下有何猜忌于我?”

    杨修怔了又怔,一时间居然无法反驳王朗的话。

    “你在尚书台好好做事,”

    王朗见杨修不说话了,收回目光,继续喝茶,道:“无需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做你自己的事情。曹操那边,你不要来往了,曹操的人,也不要联络。”

    “老师,”

    杨修回过神,犹豫着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是你一个人这么做,还是……有什么人一起?”

    王朗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面带一丝异色的道:“你说的是谁?你父亲给你来信了?”

    “没有父亲参与吗?”

    杨修心里暗松一口气,还是劝说道:“老师,还是莫要与他们争了,‘颍川党’势大,陛下信赖有加,一时半会儿,没人动得了他们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