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安:“这鬼大概也察觉到了你在用困术之阵捉它,正在寻隙逃脱。我在想,鬼非人身,其体如气,行走如风,难以听声辨位。你能不能把客栈周围的气流全都收走,这样我和寒州就能知道它在哪儿了。”

    “收走气流?”

    阿瑶眉头皱得更深了。

    “除非用四海八荒神功,可以吸纳世间万物,这可得搭上我十几年的内力呢。”

    “过了这关,你将来想要什么没有!你老实说,你这次下山找我,是不是为了你师傅那把青霜剑?还假托师名,其实你就是为了帮我恢复武功,让我姐记着你的好,好将来把翠微山传给你,对不对?”

    “就你聪明!”

    阿瑶笑出了声。

    “不过你到底没全猜对,师傅确实派我来协助你恢复武功,这是真的,但我想继承师傅山主之位的心思,也是对的。无利不起早,否则谁肯接你这个烫手山芋!”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过了难关,我必然好好谢你,就算我姐将来不传给你,我也必然好好劝她,今日就当为了将来,大发慈悲,如何?”

    阿瑶冷冷一笑:“难得啊,青鸾剑仙出了名的傲气,如今倒会求人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我怕你憋死是真的。”

    “我的内力还能支撑,你不会是不会吧,啊?”

    “看不起谁呢,等着!”

    阿瑶长呼了口气,双手握着剑柄,剑尖直指穹苍。

    一边把风的苏仪晴看着她,突然一阵从四面八方刮来的狂风,吹得河面波浪滚滚,地上飞沙走石,岸边的柳树险些被连根拔起。

    苏仪晴被吓得魂都飞了,苍白的脸色看着阿瑶,只见她手上那柄青霜剑旋转着被丢到半空,四面的风好像都朝那柄剑刮去了。

    狂风吹得她站不住脚,反观阿瑶,正坐在那里纹丝未动,不禁暗中赞叹果然是名门子弟,内功就是扎实,异于常人。

    苏仪晴这样想着,也抓紧运作内力,使自己站稳脚跟。那柄剑似乎在吸纳什么东西,照这个吸发,只怕连自己也要被吸走了。

    ……

    客栈内,感觉到气流正在消散的沈予安,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对李寒州说道:“屏气凝神,恶鬼马上就要现行了!”

    狂风吹得撼天动地,门窗啪嗒啪嗒作响,整个客栈大楼都在跟着摇晃,好像马上就要倒塌。

    但很快,风就停了,整个客栈被困术之阵罩着,处在一个真空的状态,一点儿气流流动的声音和感觉都没有。

    “阿瑶方才把困术之阵打开了一个口子,吸走了客栈里所有的气流。”

    “那恶鬼会不会趁机逃出去?”

    “它逃出去就被阿瑶吸走了。现在要是还能察觉到有风声,必然是恶鬼了。”

    李寒州屏着呼吸,用十二分的注意,去感受着周围的声音。

    四周静得吓人,甚至让人有些恐慌,当真是连根发丝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李寒州瞪着大眼睛,咽了口唾沫,想想自己从来见过的都是人,现在竟真的见鬼了,心里便有些发毛。

    突然,他觉得背后有些发凉,有些恐慌地缓缓转身,接着吓得失声惊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抬着剑闭着眼左右乱砍。

    那鬼终于现行,是一具血淋淋的骷髅,正伸着爪子,张着血盆大口,被李寒州乱砍了几剑,发出瘆人的凄惨叫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任李寒州怎么砍,那鬼除了痛得喊几声外,并没有受什么伤。

    沈予安眯着眼,暗思大概李寒州手里的赤霄剑是凡兵,而这鬼早就不是凡间之物,是不能砍伤它的。

    “阿瑶,已经现身了,快抓住它!”

    “知道了。”

    突然又一阵剧烈的狂风,铺天盖地而来,让沈予安和李寒州二人睁不开眼睛,被吸走的气流又回来了。

    风停之后,那骷髅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苦苦挣扎着。

    不过很快,它就不挣扎了,缓缓扭头看向沈予安,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突然咧嘴一笑,实在瘆人。

    “这辈子,到底还是这样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予安神情冰冷如霜,冷冷说道:“是你自己作恶多端,怪不得旁人。”

    “怪不得旁人?厌弃我的丈夫,轻贱我的家人,我一辈子受了多少苦楚,多少冷眼,你们又有谁知道!”

    骷髅歇斯底里地怒吼着,突然笑出了声,笑声无比悲凉。

    她周围散发出幽幽的蓝光,竟一点点现出原本的人形来,是一个五官精致,却满眼疲劳,目光中满是痛苦和哀求的女子,若与之前附身的风华绝代的肉体相比,这原本的样貌,实在普通。

    女子摸着自己暗黄粗糙的脸,眼底一片晶莹,苦笑道:“这张脸,已经许久没有看见了,我倒觉得,比别人的脸还要好些……”

    沈予安闭上了眼睛:“佛爷到底怜悯你,还你本来面目,准你将来超生。”

    “超生……若一辈子再这样凄苦,倒不如继续当这个孤魂野鬼……”

    “或许下辈子会过得很好呢?”

    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众生皆苦,只要活着就会痛苦,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什么,为什么要有人呢……”

    沈予安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身上的真气一点点地丧失,一旦全部丧失,她就彻底灰飞烟灭,魂归地府了。

    女子抬眸看着沈予安:“罢了,你不是想问我一个问题么,问吧,趁我真气没有全部散尽,还能算出来……”

    沈予安神情有些凝重:“我想问你,能不能找到一个人的下落?”

    “谁啊?”

    沈予安攥着拳头,失落地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他是个跛脚的木匠,之前住在崇明山,养了我七年,后来,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女子微微一笑:“你竟然不问自己的身世?”

    清冷的月光洒在沈予安神情凝重的脸上,幽幽说道。

    “我很想他……”

    “是啊,人活一辈子,总要有些念想的。”

    女子低眸,似乎是在走神,其实是在推算袖里阴阳。

    “你很快就会与他相见的,别急。”

    沈予安眼前一亮,满脸都是难以隐藏的激动,颤抖着嘴角。

    “真的?”

    女子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肉身一点点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