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天子使者?

    欺辱期门武士?

    天子节杖在这里还不如烧火棍?

    一听这话,常融只感觉舟车劳顿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整个身体被一种名为“震惊”的东西灌了个满满登登。

    他不理解。

    杜周作为酷吏新秀,已经凶名在外,否则这次天子也不会命他持节随刘据前来治水。

    而刘据身为大汉太子,仁恕温谨的名声亦是人尽皆知。

    或者换句话说,在某些人眼中,太子也可以说是懦弱寡断,有时就像一只容易拿捏的软柿子,说话办事都没有太大的威势,至少与刘彻比起来相差甚远。

    所以,仁恕温谨的太子竟然轻易拿捏制服了凶名在外还手持节杖的杜周?

    常融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没办法不震惊。

    同时,常融还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困了:

    “来来来,你与我详细说说,太子究竟做了什么?”

    “常公这次是奉了陛下的密令来的吧,求常公救一救我和手下的兄弟们!”

    许锦此刻却只想着尽快脱离苦海,并未接过话茬,反倒继续口口声声的哀求,眼泪和鼻涕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这……”

    常融闻言面露难色,“许老弟,不是我不肯帮你,你先看我这身装束。”

    “这次陛下虽命我来此,但却是伪装成行商,暗中查探太子的所作所为,因此我非但不能公开露面,还得请你替我保密。”

    “那我就当没见过常公,接着带兄弟们砍竹子去了。”

    许锦心里的怨气再次升腾起来,当即重新捡起被自己踩扁的草帽,拍了拍上面的泥土,盖在头上扭头就走。

    “诶诶诶,别急啊。”

    常融赶紧拉住许锦,又循循善诱道,“我虽不能公开露面,但却能每日将密报送往长安。”

    “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尤其是你刚才提到的事情,等陛下知道了这些,说不定立刻就要召回太子。”

    “到时你们自然脱离苦海,你说是也不是?”

    许锦听着这番话,却又回过头来审视着常融的眼睛:“常公,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现在应该是在憋笑吧?”

    “不可能,我是那幸灾乐祸的人么?”

    “你明明就在憋笑,你那嘴角都能钓鱼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也知道我侍奉陛下多年,在这方面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好笑我都绝对不会笑。”

    “你果然还是觉得好笑!”

    “哎呀别废话了,你还想不想尽快脱离苦海,快与我细嗦?”

    ……

    半个时辰后。

    常融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许锦,得以脱身继续前往濮阳。

    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命随行的人带上了第一封密报,快马加鞭送回长安。

    这篇小作文并不难写,只需要根据许锦的讲述如实上报就可以给刘据安上不少罪名。

    更何况主动权还在他手里,以他对刘彻的了解,只需稍微添加一些细枝末节便可以左右刘彻的情绪,简直易如反掌。

    当然,此举也会将杜周推向深渊。

    不过这不重要,杜周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酷吏,而并非他们阵营中的一员。

    放弃这样一个与他们无关的棋子,并不会对他们的利益产生任何影响,更不会将他们牵扯进来。

    至于刘据……常融现在倒有些看不懂了。

    那绝对不是他认识的太子。

    如果把他换成杜周,他觉得自己八成也要着道,难道太子背后多了一位神秘高人指点?

    如此一日之后,常融终于抵达濮阳。

    刚进入濮阳地界,他就立刻又得知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位老乡,你是说太子准备毁掉北堤,淹没北岸的大片良田?”

    常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得不多次确认。

    “这还能有假?”

    一个被常融拉住的老者杵着拐杖,浑身颤抖着愤愤然道,“这个太子实在昏庸无能,大河南岸的百姓遭了灾还无法救助,如今他又要毁掉北堤祸害北岸的百姓,这是想断了天下百姓的生路么?”

    “老朽就不明白了,难道陛下的眼睛被蒙上了,竟立了这么一个昏庸无度的太子?”

    “你要是没事就快走吧,老朽还要尽早赶往瓠子口,豁了这条贱命也必须阻拦太子毁堤淹田,绝不能教这个糊涂太子淹了俺家家主的田地!”

    饶是常融一心只想为了自己的利益扳倒刘据,听了这番话也是再次惊了个大呆。

    毁堤淹田?!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要是让他去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哪怕有再大的利益也绝对不敢。

    毕竟这件事影响太大,任谁都无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只要有一点消息传入当今天子耳中,一经查实,诛连三族都是轻的。

    就算是贵为太子的刘据,恐怕也会被立即打入诏狱,经过朝议之后废掉太子职位,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论罪处置。

    甚至在亲眼见证这件事之前,常融都不敢相信,更不敢轻易录入送回长安的密报。

    万一传给了刘彻错误的消息,他也是要担责的。

    而且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个老者是耳聋眼花了,以至于听差了消息,才会说出这种荒唐至极的话来。

    毕竟那可是仁恕温谨的刘据啊。

    刘据要能做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来,那么当今天子就也可以送出公主和匈奴和亲了,两者的性质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听了老者的话,常融还是加快了脚步,率领伪装成商队的随从快步向瓠子口赶去。

    越是靠近瓠子口,聚拢而来的人就越多。

    几乎沿途的每一个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每一个人都毫不掩饰对刘据的不满与唾弃。

    就算如此,常融也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直到常融好不容易挤开人群,看到了立于河堤上的刘据等人。

    “太子殿下,毁堤淹田乃是倒行逆施之举,必定令北岸的无数百姓深受其害,下官宁死也绝不答应!”

    “若殿下执意如此,除非踏过下官的尸首,否则休想再靠近堤坝一步!”

    只见汲仁面颊赤红,义愤填膺的挡在刘据与郭昌率领的数千名兵卒面前,张开双臂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决绝姿态。

    此刻他消瘦的身躯看起来是那么的高大,令在场的无数人动容落泪。

    “恳请太子殿下给我们一条生路,这堤万万不能毁啊!”

    不知又是谁忽然又起了个头,已经到场的数千名百姓像是听到了信号一般,齐齐向刘据下跪。

    有人甚至大声哭嚎起来,此起彼伏的声音犹如哭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