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距“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加入汉律豪华套餐,赵禹率领廷尉前往太子府接受指派,而桑弘羊也开始在郎官中选拔官吏研习“标准化”法令的几天后。

    一切还尚在准备阶段。

    长安便忽然出现了一件恶性凶杀案件:

    一个名叫林圩的游侠,当街刺杀了一名叫做张陆的太学儒生。

    原本这个案件根本算不了什么,毕竟泱泱大汉数千万人,民风又相对比较彪悍,类似的案件时有发生。

    而且杀人者已经被京兆尹捕获,判决之后偿命便是。

    可问题是,这个叫做林圩的游侠曾经做过博望苑的门客,与刘据有些关系。

    而那个叫做张陆的太学儒生与刘据也有些关系。

    刘据当初“毁堤淹田”的时候,张陆曾在未央宫金马门聚集,与一众儒生共同参与过为民请命的事情。

    刘据闻言笑着问道:

    于是一时间。

    季平无奈的道,

    再后来,随着这件事的风头过去。

    “现在你们还看不出来么,这是有人在故意黑我。”

    并且在那之后,张陆还在许多公开场合就此事公开批评刘据。

    “行了吧你。”

    “当初此人来投奔殿下时,殿下只与他相谈了几句,私下与下官说过不喜欢这个人,不过最终还是将他供养在了府上。”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能消除一些影响也是好的。

    认为就算“毁堤淹田”因祸得福,刘彻因此大赦天下,刘据昏聩不仁的行为也不应该在特赦的范围之内,如此处置有失公允,应该对刘据行废立之事,否则这样的太子未来继位必定成为鱼肉百姓的昏君。

    郭振亦是有些坐不住,当即又道:

    “不过下官以为,殿下最好还是尽快公开澄清此事,博望苑的人皆知殿下近日未曾进过此人,亦可为殿下做个证明。”

    “直到去年殿下忽然遣散门客,才将此人一同遣散,自此便再未见过。”

    刘据又问。

    舆论迅速在坊间发酵,还是人们最喜欢的阴谋论的调调,刘据自然而言的就又站到了风口浪尖,成了长安人士茶余饭后的焦点。

    “你觉得这么做有人会信么?”

    不过当初前主此确招揽过不少市井之徒,其中也的确有一些不怎么喜欢的人,目的是为了显示自己用人不问出身,竖立亲民的形象,同时也可以吸引更多有才学有能力的人来投奔自己。

    季平顿时不说话了。

    “这件事编造的有理有据,有前因有后果,就算你逼迫他改口重新招供,也依旧难以服众。”

    “因此如今最紧要的,是如何证明殿下早已与此人无关,杀人之事亦非殿下指使,不可任由此事继续发酵传播。”

    “下官暂时……还没想到。”

    “京兆尹应该不敢不给殿下面子,不会阻止下官提见林圩,只要见到了他,下官不论使什么法子,也定要他重新招供,证明殿下的清白!”

    当然不会有人信,让博望苑的人为刘据作证明,要是有人信就见鬼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

    “京兆尹已经将此人收监,相关供状也呈递了上去,问斩应该要等到秋后……”

    刘据又做了更多令人目不暇接的事情,渐渐地也就没人再提了。

    刘据依旧是笑。

    听了季平的描述,刘据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主的记忆,依旧没什么印象。

    季平说到此处,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又皱起那张老脸道,

    “不过殿下,此人是生是死倒不打紧,只是他一口咬定是受了殿下使钱指使杀人,此事已经在长安传的沸沸扬扬,陛下便是不看供状八成也会有所耳闻。”

    “如此发展下去,必定会对殿下的名声产生不良影响,亦会影响陛下对殿下的观感。”

    季平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回殿下的话,这个林圩的确曾是博望苑的门客。”

    刘据得知此事之后也是有些疑惑,先将郭振和季平叫了过来询问情况。

    而如今这個凶杀案件的出现,立刻又将“毁堤淹田”的事牵扯了出来,尤其是这个叫做林圩的游侠,竟还一口咬定是受刘据使钱指使杀人。

    “此人好像是洛阳人,虽生得五短三粗但还算有些武艺,膂力也超过常人,说话嗓门也大,嗜酒如命。”

    “……”

    “林圩?我以前真有这么个门客么?”

    “何况若你去京兆尹的事再传扬出去,原本黄泥掉裤裆的事,就变成真屎拉进裤裆里了,非但什么都改变不了,还可能使情况变得更糟。”

    “那现在京兆尹那边什么情况?”

    刘据摇了摇头,道,

    “殿下,要不让下官去京兆尹会一会这个林圩吧?”

    “买凶杀人只是一个引子罢了,真正的目的还是将‘毁堤淹田’的事牵扯出来,妄图搞坏我的名声,令我无暇顾及其他。”

    “若我此刻忙于自证清白,便是进了对方的套,遂了对方的愿。”

    郭振和季平自然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可是……”

    两人还想说些什么。

    刘据却又笑了起来,市井之气尽显,还带了那么点匪气:

    “管他呢,我是麻匪,我手里有枪,我就吃了两碗粉,我就不给钱,谁能拿我怎样?”

    “?”

    郭振和季平面面相觑。

    这又是什么谜语,拜托了殿下,能不能说点我们听得懂的?

    ……

    温室殿。

    “这些人动作还挺快,手段也挺高明……”

    刘彻收到了相关这起案件的消息之后,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将苏文叫过来问道,

    “查清楚了么,太子对于此事有什么反应?”

    “回禀陛下,博望苑一切如常,太子殿下似乎并未理会此事,每日进出博望苑依旧有说有笑,也并未派人前往京兆尹。”

    苏文躬身答道。

    “这逆子倒已经有了朕的两分定力,这些日子也算有些长进。”

    刘彻点了点头,又问,

    “盐铁官营的改革之事呢?”

    “也并未受到影响,太子已经将廷尉的人派出去了,昨日各路人马已经携带杜周此前收集的证据离京。”

    “知道了,退下吧。”

    刘彻并未多说什么,也并未在此刻出手,摆摆手屏退了苏文。

    待苏文离去之后,他才望向博望苑的方向,目光中浮现出一丝期许:

    “逆子,这个案件还只是那些人对你的一个警告。”

    “接下来他们的攻势将会更加猛烈,你还能似现在这般风轻云淡,坚持将事情做下去么?”

    “就这一次,让朕好好瞧瞧伱的极限在哪里、可以将事情办到哪一步吧。”

    “不要令朕失望……”

    ……

    短短几日后。

    又有一个消息忽然在长安传开:

    刘据此前搞出来“毁堤淹田”,并非刘彻诏书中说的那般损失微弱,其实共计淹没了七十二顷良田,致使上万百姓无家可归。

    甚至长安城内还忽然出现了数百名自东郡濮阳和新河道流经三郡的灾民。

    这些灾民大多为妇孺,自称一路乞讨来到长安,逢人就说自己遭遇水灾之后的悲惨经历。

    如此情形之下。

    一些太学儒生已经感受到了使命的召唤。

    立刻又有一部分儒生聚集起来跑到金马门为民请命,请求天子为民做主,惩治太子刘据。

    甚至就连董仲舒都受到了波及。

    老董头如今身为太子少傅,又时常出入博望苑,再加上此前与刘彻辩经主动认输,已经被一干太学儒生骂成了“儒奸”。

    恰恰他还是太学的博士仆射,偶尔也会在太学教授一些课程。

    经过这事一闹。

    他是课也上不成了,上课就有儒生发出灵魂拷问。

    家也不太好回了,来回路上容易被儒生堵住扔菜叶子。

    无奈之下,他只好干脆躲在了博望苑里不再出门,终日蹲在后院望着池子里的锦鲤唉声叹气,全然一副晚年失节的落魄模样。

    “呦,董公,喂鱼呢?”

    刘据倒是很喜欢他这副模样,毕竟两人曾有“背刺”之仇。

    “殿下……唉!”

    董仲舒起身向刘据施了一礼,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蹲下看鱼。

    “别这么丧嘛董公。”

    刘据却依旧笑呵呵的在一旁调侃,

    “凡是要往好处去想,你就这么想,这回你虽然失去了名节,被骂成了儒奸,但你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那些儒生也骂不了几年了,我说的对吧?”

    “???”

    董仲舒回头诧异的望着刘据,只觉得本就憋闷的胸口忽然又多了一口浊气,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不过他好歹也是大儒来着,不至于完全还不了口。

    于是便又起身向刘据施了一礼,躬身向刘据请罪:

    “殿下所言极是,老朽的确活不了几年了,这些名节不要也罢。”

    “老朽方才叹气,其实是为殿下所叹,殿下如今尚在青年,又有长寿之相,如今却背负了这昏聩不仁之名……悲哉哀哉。”

    “老朽身为太子太傅,未能正确引导殿下,致使殿下名声败坏,恐怕一生难以洗清。”

    “这都是老朽的罪过,老朽便是死了也难以瞑目。”

    “请殿下恕罪。”

    刘据闻言却立刻瞪起了眼:

    “董公,你怎么还口呢,信不信我现在就命人把你送出博望苑,不再庇护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