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崔修业满脸写着“我心里有事”。

    人本来就是好奇的,尤其是在崔修业看来,这些新罗人在“图谋不轨”。

    苏定方的恶趣味一上来,自然是不想多做解释,卖关子一时爽,一直卖关子一直爽。

    好不容易等到苏定方吃完饭,崔修业立刻放下碗筷。

    这顿饭虽说是好吃,但心里装着事儿,再好吃的东西都味同嚼蜡。

    “崔舍人,你这就吃完了?”苏定方看了一眼崔修业面前没怎么动的食物,“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下官心里想着外面围着的新罗人,实在是没心思吃饭。”崔修业也不藏着掖着,突出一个有话直说。

    听到崔修业的话,苏定方乐了。

    “我知道了,你是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心里难受。”苏定方笑呵呵地开着玩笑。

    理论上来说,崔修业是太孙舍人,实际上也和他一样是李象一系的官员。

    所以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还是苏长史懂我。”崔修业叹了口气。

    “既如此,那就一起出去看看吧。”苏定方起身说道。

    崔修业站起身跟了上去,满心都是好奇。

    顺着小路,二人一直往门口去。

    远远地看,军营门口已经排上了长长一条队伍。

    “这是?”崔修业有些咋舌,这新罗人如此有素质的吗?

    “哈哈哈哈……这可是我军中的规矩,若是一窝蜂哄抢的话,斩!”苏定方语气轻快地说道。

    “难怪会如此。”崔修业颔首。

    不多时,火头军便用扁担挑着桶走了过来。

    看到那些大桶,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火头军们走到门口,营门也随之打开,新罗人也凑了上来。

    “来来来,排好队不要抢。”火头军喊了一声,随后拿起瓢,?起一瓢剩饭菜,冲着第一个人招招手。

    被点到名的人立刻上前,冲着火头军点头哈腰,又双手捧起一只大碗递上前。

    火头军也没说什么,把瓢里的食物倒进了那口碗当中。

    “军爷!谢谢军爷!”那新罗人忙不迭地道谢。

    “下一个。”火头军说话明显带着点山东口音,把饭勺子往下一个新罗人的碗上磕两下后摇摇勺子:“好,下一个……好!”

    打到剩饭菜的新罗人自然是对于唐军致以最衷心的感谢,甚至还有人跪在地上,冲着长安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完全不是预先演练好的,这份感情看得出来,完全是发自内心。

    “这……”崔修业惊愕地指着那群新罗人问道:“苏长史,难道这就是那些新罗人围在军营之外的原因吗?”

    “这是自然。”苏定方笑着说道:“殿下仁慈,让我等将剩下吃不了的饭食,送给周围的新罗百姓,这样一来,一则可以处理这些吃不了的剩饭菜,二来则可以收新罗百姓之心,让他们对于大唐更加感谢。”

    似乎是配合苏定方的话,新罗人纷纷高呼:“大唐的恩情……”

    “恩!情!”众人纷纷振臂高呼。

    不多时,火头军们挑来的剩饭菜便分发完毕。

    倒也没有没分到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些。

    这剩饭味道虽说是一般,但对于这些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新罗百姓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油水充足,富含蛋白质,还有各种营养,最重要的这些还都是肉……

    就算是吃剩下的骨头,还能拿回去喂牲畜。

    喂完了牲畜,大唐军队又会高价回收。

    这其中的恩情,新罗人觉得这辈子都还不完。

    “其实最开始也不是这样。”苏定方笑着说道:“一开始,吃不完的饭菜,军中也是发愁,于是便随意丢弃。而这些新罗人捡到之后,便当宝贝一样捡回家里。后来殿下有一次出巡看到后,便叮嘱我与正则,若是新罗人想要这些剩饭菜,不妨在火头军收拾完之后,就在饭后统一送给他们,总去垃圾堆里刨食吃也不健康。”

    “殿下当真是宅心仁厚啊……”崔修业由衷地感叹道。

    “谁说不是。”苏定方也感慨道:“殿下这是把他们当成人来对待啊……”

    这倒也不是李象犯什么不必要的国际主义病症,这年头还没什么民族主义,李象如此做,也是在新罗当中市恩义。

    万一哪一天新罗真像历史上一样犯病,那新罗百姓在山沟子里捡到什么,可就和小象没有关系了。

    “不止是此处,其他几处军营,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苏定方再次说道:“刘正则曾与我说,甚至还有脑子灵活的新罗人,把几个军营的剩饭剩菜承包了,然后卖给本国人。”

    “竟……竟能如此?”崔修业真是震惊了。

    “你想啊,军中吃剩下的菜渣,油水充足,他们就买走,放点野菜什么的,然后发卖给本国人,据说也能挣上好大一笔。”苏定方笑着说道。

    “下官可真是长见识了……”崔修业感慨地说道,“家父曾屡次教育下官,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今方知行万里路之贵也!”

    刘正则,就是刘仁轨,正则是他的字。

    有个有意思的,刘仁轨算起来实际上是汉室宗亲,他出身尉氏刘氏,为汉章帝之子河间孝王刘开的后裔。

    刘开的子孙世代居于乐城,至十世孙刘通时,迁居尉氏,因而号称尉氏刘氏,为刘氏“定著七房”之一。

    刘通于北魏官至建武将军、南阳太守,封乐城侯,刘通的五世孙即为刘仁轨。

    然而崔修业没想到的是,就在苏定方军中待着的时候,新罗之中也在酝酿一件天翻地覆的大事件。

    崔修业到达安东大都护府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十四日了。

    按照日程,明日就应该在长安举行会试。

    由于取消了其他科目,所以会试的内容就只有一项,那就是五条时务策,三条经义,还有两条基础算学。

    算学也并不难,只是一些简单的加减乘除运算。

    题目全部由礼部来负责,李象也没太在意。

    等到礼部拟定完成之后,送给李世民过目,李象在旁边瞧了一眼,觉得基础算学有些过于基础。

    不过考虑到现如今考生的算学水平,基础就基础吧……

    目前来说,唐朝的算数水平并不差,但新改革的进士科毕竟考察的比较全面,所以在难度上也要适量调整。

    李象这两天也没闲着,工匠们终于把他心心念念的乐器给捣鼓了出来。

    虽说李象不是很会这种乐器,但上去弹了两下,觉得应该也是那个味儿。

    于是,他便让福宝从宫中找了几个力气大的内侍,把这乐器哼哧哼哧地抬进了武德殿。

    福宝现在可不得了,作为皇太孙殿下的随从太监,将来的地位那就是王德在现在宫中的地位。

    其实在王德之前还有一个张阿难,只是这人在前两天就过世了,所以才让王德上了位。

    李象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把这乐器放进裴雪青的寝殿。

    “咦,这是什么?”裴雪青从大吉殿回来之后,看到屋中多出的乐器,不禁好奇地问道。

    “这个啊,这个是钢琴。”李象笑着回答道。

    “钢琴?”裴雪青走上前,伸出纤纤玉手在钢琴上摸摸,展颜一笑:“阿弟就会拿我打趣,这明明是木质的,怎么能叫钢琴呢?”

    李象心想总不能叫木琴吧?这可是不太好的谐音梗。

    “这东西……反正你叫钢琴就没毛病。”李象觉得这就是一个名字罢了,叫什么不是叫?

    其实钢琴被翻译为“钢琴”,也有一定的历史渊源。

    在鸦片战争后,一些外国商人看到我国的市场潜力,向我国大量出口钢琴,并宣称这是由“钢”制作的琴,所以国人便开始习惯性地称之为“钢琴”了。

    “嗯……”裴雪青捋了一下裙摆坐在钢琴前面,抬头看向李象:“那这钢琴应该怎样演奏呢?”

    “我也不知道,”李象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懂这个:“我就知道这些键位都代表什么,但你让我弹的话,我只能是乱弹琴。”

    裴雪青掩嘴而笑,拿起一旁的乐谱,又稍稍皱眉。

    “这是什么?”她指着乐谱问道。

    “五线谱。”李象解释着,又凑上前,贴在裴雪青的后背上:“来,为夫给你好好讲解一下……”

    虽然不懂得怎么演奏,但是基础的原理他还是略懂的。

    裴雪青本就深谙音律,对于李象的讲解可谓是一点就透。

    不多时,她便稍稍明白了钢琴的原理。

    坐在钢琴前面,裴雪青敲击了一会儿试试音,随后便略有些生疏地弹奏起李象准备好的练习曲。

    曲调从生疏,逐渐转为流畅。

    “天才啊。”李象由衷地赞美:“为夫可真是捡到宝了。”

    说着,他伸手环住裴雪青纤细的腰肢,贴在她的俏脸蹭蹭又贴贴。

    “象儿,谢谢你的礼物。”裴雪青仰着头,蜻蜓点水一般在李象的脸上亲了一口。

    二人就这样拥着,李象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嗯,黑长直,大长腿,喜欢弹钢琴……

    没错了,冬马小三!

    由于第二天还要举行会试,所以李象早早就歇息下去。

    毕竟京兆府是他的场子,这次会试也有他的一部分管辖范围。

    他其实也可以不用去的,可这毕竟是穿越以来第一次见识古代的考场,总归是要去看一看的。

    进入考场的安检,是由李象的京兆府负责。

    这一块儿李象说自己专业,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后世进化出的五花八门作弊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根本不是现在这个刚有考试没几年的时代能够相比的。

    会试一共考三场,分三天来考,每一场中间会休息两天。

    第一场是考经义,这是最容易出现作弊的科目。

    考试定于巳时开始,一直考到酉时。

    考虑到参与考试的考生人多,所以便定为卯时入场。

    李象让人站在考场门口,开始对考生们逐个进行搜身。

    不止是要搜衣服,搜裤子,甚至兜裆布都得解开看一看颜色才能够进行下一话题。

    除了这些以外,束发冠也要拿下来,把头发拆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带什么字条。

    要不是觉得这年头没有进化,李象说不得要让安检人员搜一搜考生们的局部地区。

    考生们被人如同砧板上的鱼一样来回摆弄,早就羞愤欲死,个别有脾气爆的,刚想发作,就看到安检人员拎出了一名考生。

    “报告!该考生兜裆布上有字!”那名安检人员如是报告。

    这一次,陪同安检的可是主考官萧瑀。

    就这老登又臭又硬的性格,谁能收买他?

    他可真是眼睛里揉不下沙子,一听说有人兜裆布上面有字,萧瑀当即便走上前,定睛一看。

    “好哇!”萧瑀哼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这考生的姓名籍贯:“来人!将此人叉出去!并记录在案,河淮道考生钱韫,此生不得参加任何考试!”

    听到这样的判罚结果,钱韫整个人都瘫成了一堆。

    他刚想求饶,就被几个彪形大汉用东西塞住嘴,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有这么一个先例在,所有人都下意识嘬紧小……那啥。

    天了噜,这样严格的吗?

    当即便有几名考生,鬼鬼祟祟地就往后挪,想要溜溜球。

    对于这些主动要走的考生,萧瑀也没管他们。

    查出来有作弊行为,是在入场和考试中。像是这些不打算入场的,并不算在作弊范围内,所以他也懒得管。

    更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浪子回头金不换,萧瑀也不想做的太绝,一下就把人一竿子打死。

    原本想要因为搜查太过侵犯隐私而发作的考生,见到如此的处理结果,也不再觉得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隐隐当中,他们甚至还在感谢朝廷,感谢这“过于严苛”的检查手段。

    废话,若是让这群作弊的混进去,到时候万一名次在自己上面,刚刚好就把自己挤出榜外,到时候哭的是谁?

    朝廷也是为了我们好啊……考生们的心中尽皆升起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