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象离开长安之后,京兆府的工作一直都是由权万纪为主导,卢照邻和骆宾王两人配合完成。

    政务之外的事情,一般都交给高阳公主来负责。

    其实李漱也提过,把商会的事情交给裴雪青去处理,只是现如今裴雪青有孕在身,再加上李象这个人向来是一事不烦二主,所以就让李漱一直负责下去。

    说是李漱在负责,实际上也是李丽质、李明达、李葳蕤和她李漱在负责。

    从取名的规则上,就能看出李世民的偏心。

    长孙皇后所出的嫡女,都是双名,譬如长乐公主李丽质、晋阳公主李明达、城阳公主李葳蕤、衡山公主李蘅芜。

    当然了,李明达这个“明达”是她的字,不过李明达很喜欢这个字,所以一直就以字行于世,就像苏定方和薛仁贵的习惯一样。

    而非长孙皇后所出的女儿,譬如清河公主李敬、兰陵公主李淑、高阳公主李漱,都是单字。

    这些公主当中,也是有亲疏远近,比如李漱和李淑的关系就一般,和巴陵公主更是不太对付。

    但李丽质和李明达不一样,她们俩……反正李象在大唐待了这么久,还没听说过谁敢和她们两个不对付呢。

    说起来也是,毕竟李丽质可是李世民的心尖子,李明达更是全家人的团宠,谁觉得自己活拧歪了才会和她俩过不去……

    如今以登州为牵头组建的商业联盟,便是李丽质、李明达还有李漱三人在管理。

    什么三角形……

    李象并不是多疑的性格,所以把事情交给三位姑母,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话说回来,就算是再多疑的人,多疑如曹操,也不会觉得这种阵容会出现什么不利他的局面。

    你想啊,李明达是“出家人”,家就在宫中,首先就是和李象站在一起的;而李丽质背靠的是长孙家,和背后靠着房家的李漱并不会合流到一起,这样就达成了一个稳固的平衡。

    正所谓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放到这里其实也挺合适的。

    有一句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实际上也不尽然,这种事情,一般发生在门当户对的情况下。

    若是女子嫁入豪门,则更是如此,一般来说嫁出去的女子会觉得自己天生不如别人,于是便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因为哪里做错而被夫家嫌弃,故而会对夫家百般迎合。

    而若是高门女子下嫁,情况就不一样了,这种情况下的女子,一般还会以本家自居,很少会认为自己嫁过去就是对方的家中人。

    皇室公主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就像是刘彻的姐姐平阳公主,哪怕嫁到平阳侯府,心里想着念着的也是大汉的天下,而不是念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平阳侯府。

    李丽质的情况稍微好一些,毕竟她的性子温顺,与世无争;但李漱这性子……反正她一直还是觉得自己是李家人。

    这也是她一直在积极参与李象给她分配的任务的原因,不止是她喜欢这个虚名,更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还觉得自己是李家的一份子,应该肩负起这个帮助侄子的责任。

    李象从长安离开之后,李漱便和李丽质商议,决定将几人开会的地点换成武德殿。

    一是因为裴雪青身子不方便,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李明达。

    裴雪青自然不会拒绝几位姑母的好意,所以便在武德殿的偏殿收拾出一间房屋,充作几人的会议室。

    说是会议室,实际上就是几个女人没事儿的时候聊聊家常的小茶话会。

    偶尔的时候,苏意也会过来坐一坐,毕竟裴雪青也是她的儿媳妇儿,总归是要来嘘寒问暖一番的。

    按理来说,身为儿媳的裴雪青,应该在李象这个做儿子的不在时晨昏定省。

    所谓晨昏定省,指的是每天早晚都要向父母请安,表达孝心和敬意。

    这一概念强调的是子女对父母的尊敬和关心,体现了传统家庭伦理中的孝道。

    但老李觉得孙媳妇儿挺着大肚子天天满地跑也不是那回事儿,于是便特地下旨,免了每天去立政殿和东宫的晨昏定省,也算是减减负。

    “兕子这琴技,是愈发精进了。”

    李漱笑盈盈地捧着茶杯,夸奖着李明达的琴技。

    自从李象让人给她也打造一架钢琴之后,喜爱音律的李明达如获至宝,每天除了吃饭的时候,就是坐在钢琴前面练琴。

    最苦的莫过于大吉殿的侍女们,一直被进行了小半个月的魔音贯耳洗礼,好在是李明达天赋很好,很快就熟练掌握了钢琴的技巧。

    然后被折磨的,就变成了李世民。

    老李还能说什么?自己家的小棉袄,还能咋办。

    不过听了几天,李世民忽然发现,李明达这钢琴弹得是越来越好,而他听着悠扬的钢琴曲处理政务,甚至更加轻松和灵活。

    这也是一件好事。

    听到李漱的夸赞,李明达轻轻地笑着,有些怅然地摸摸那架属于裴雪青的钢琴,回头说道:“论起琴技,我这做姑姑的,可比咱们的侄媳妇儿差上许多呢。”

    还没等裴雪青谦虚,李漱便飞快地说道:“嗯,我看也是,雪青的琴声我是听过,可要比兕子高明得多——”

    李明达也没生气,走到裴雪青的身边,抱着她的胳膊笑着说道:“是呀,这一点我承认呀~”

    说话的时候,李明达还和裴雪青贴了贴。

    最近李象不在,李明达和裴雪青离的又近,二人没事的时候就在一起聊天,关系也是愈发亲近。

    说话间,外面侍女就来通传,说是有信送了过来。

    “是象儿的来信吗?”三位公主一齐问道。

    “嗯。”裴雪青拿起信件,轻轻拆开。

    “看看都写了什么——”李明达凑了过去,贴上去瞧。

    裴雪青唔了一声,开始念信。

    “阿姐如晤……”

    信也没什么营养的话,通篇都是叙说思念,顺便提一嘴家里的事情。

    听到最后,李漱哼了一声:“我还以为这没良心的象儿会想着我们姐妹三个呢,我们三个在长安辛辛苦苦给他忙里忙外,他可倒好,在信里真是一句话都不提,真是让人伤心的紧!”

    “这是象儿给雪青的家信,提你作甚?”李明达在一旁哭笑不得地说道。

    “呵,你倒是有单独的信收。”李漱不依不饶地说道:“偏我没有……”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又喊送信。

    等到侍女将信送上前,李明达拿过来一看,便递给了李漱。

    “得,是给你的。”

    “给我的?”李漱愣了一下,她刚才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也没指望李象能给她写什么信。

    事实上从李象出门到现在,几乎也没给她写过信,基本上都是在给裴雪青的信中提一嘴而已。

    “是啊。”李明达笑眯眯地说道。

    “这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李漱也觉得有些稀奇,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拆开,想看看这没良心的李小象到底给她写了些什么。

    这信越看,李漱的脸色越阴沉,到了最后,那脸都快赶上要下暴雨阴沉了。

    “怎么了,看你这样子?”李丽质关切地问道。

    李漱恨恨地伸出粉拳捶捶桌子:“这个李小象!四五个月不来信,一来信就是要钱!当我是铸钱炉吗!”

    “能者多劳嘛。”李明达掩着唇,吃吃地笑着。

    她想了一下,设身处地变换位置,她可是真要破防啦。

    这李小象,也真是太没良心了!

    李漱鼓着嘴,犹自在愤愤不平。

    “瞧瞧他,张嘴就要五百万贯!五百万贯啊!他说得倒是轻巧,如今账上总共也就一千多万贯的流动资金,他这可倒好,一张嘴就要了将近一半去!”

    “现如今幽州方面亟待改革,象儿也是需要资金支持。”李明达揉揉眼睛,叹了口气道:“我私房还有两百多万贯,不如一并给象儿送去吧,反正我留着这些钱也没什么用。”

    “你之前那些呢?”李漱抬起头狐疑地问道。

    作为老李家的管家婆,李漱当然知道李明达的身家,毕竟分红都是由她来主持的。

    现如今李明达说她只有两百多万贯了,当然感到惊奇。

    “还不是阿耶。”李明达说起来就觉得有些无语:“前番我将连翘嫁给象儿的时候,送了六百万贯与他,本来是让阿耶帮我送的,却万万没想到,阿耶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会贪图这六百万,当真是……”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远在两仪殿和房玄龄等人开小会的李世民连续且急促地打了两个喷嚏。

    “陛下,最近天气转凉,要当心身体。”房玄龄关切地说道。

    “无妨。”李世民揉揉鼻子,心里也觉得奇怪。

    他当然想不到,自己的小棉袄忽然漏风了就……

    “阿耶竟然是这种人?”

    这下不光是李漱,就连李丽质都吃了一惊。

    不过李丽质很快就回过神,她想起了她的阿娘长孙皇后。

    想当初在秦王府的时候,逢年过节阿翁还有大伯等人给她的礼物,阿娘都说帮她攒着,结果攒着攒着就没了。

    夫妻之间都是有相似之处的,李丽质觉得可能自己的阿耶被阿娘给传染了也未可知。

    “我也给象儿凑一百万石粮食吧。”李丽质柔声说道:“象儿都来信求援了,想必真是遇到了困难,我这做姑母的怎好袖手旁观?”

    “不,这部分粮草还是不要动为好。”李漱捏捏太阳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忧象儿,但长安每年夏秋都是缺粮的时节,这些粮草要留着压仓,以备不时之需。”

    “你不是在洛阳还有一百多万石吗?”李丽质不解地问道。

    “那也捉襟见肘。”李漱摇头说道:“京畿地区百余万的人口,就这些粮食……”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懂得也都懂。

    长安城缺粮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自从隋文帝杨坚把都城定在大兴开始,隋、唐两朝皇帝就开始了漫长的“就食洛阳”之旅。

    开皇四年,关内饥馑爆发,隋文帝杨坚不得不带着朝廷一起往洛阳跑,避免饥荒,这就是传说当中的“就食洛阳”。

    而到了唐朝之后,随着社会的发展,关内的人口剧增,随之而来的就是关内压力空前的增大。

    人口暴增,带来的是饥荒也愈发频繁。贞观年间遇到饥荒,鼓励百姓到其他地方就食,但是由于当时官僚机构还不是很庞杂,京师地区人口密度还不算太大,移都就食便显得没有那么迫切,三次到东都的理由也都不是就食,而是出门散散心,或者为了征讨高句丽。但是这些临时移都的行为,明显分担了关中地区相当大一部分经济压力。

    到了李治的时期,一共有七次就食于洛阳,从显庆二年第一次就食于东都至弘道元年崩于洛阳,二十六年半的时间里,唐朝驻洛时间占到二分之一;而李隆基执政的时期,也曾经五次到洛阳就食。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兄弟们又要到饭了兄弟们!

    移都就食之时,皇帝及众臣一旦离开京师,到达东都,相应的政治中心也由长安转移到了洛阳,洛阳就由陪都成为实际上的都城,而长安则成为陪都;当皇帝一行人在东都就食渡过难关,关中地区经济好转后,再返回长安,这时长安又恢复为首都,洛阳也恢复为陪都,这就是唐代因移都就食形成的长安和洛阳间“主辅摇摆”。

    为了就食路上方便,隋唐时期在崤函古道上设置了十六所行宫、二十一所驿馆,这也是唐代的第一大驿路。

    其中轩游宫、上阳宫、陕城宫、福昌宫、显仁宫这五所行宫建于隋朝,剩余十一所建于唐朝,并且以李治执政时期兴建的最多。

    毕竟是皇帝嘛,去洛阳讨饭也要体面一点。

    “只是关内地区的粮食产量,并不足以供应整座长安城。”李漱再次说道:“倒也多亏了登州,这两年才没像往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