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漱玉楼之前,李郁提出参观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比如潘家。

    福成不解,但还是答应了。

    平江路,潘府。

    潘家不好驳了这位公子哥的面子,因为他爹管着苏州织造署,约等于潘家的财神爷。

    潘家的三公子,潘武,出面陪同。

    这是一座超豪华的府邸,清一色清水磨砖建成,木材用料考究,多是南洋红木。

    中轴线是一道长长的巷子,两侧是互相独立的四进厢房,厢房又各有5间高平屋。

    到了夜晚,每个厢房都可以独立锁门,禁止出入。

    ……

    突然,脚下咚咚作响。

    李郁一愣,停住了脚步。

    一路走来,都是石板路,怎么突然脚下变软了,似乎有一点弹性。

    转角处,一个汉子探出头来瞅了一眼,发现是少爷陪同的贵客,随即退回。

    福成哈哈大笑,示意潘武解释一下。

    “李先生明鉴,这段打鼓路仅有6步长,特殊材料做的。下面空心,人走在上面会发出类似打鼓的动静。”

    “为何要修建这样一段打鼓路?”

    “防贼。自家人走过这段路,步伐平稳,鼓声均匀有节奏,家中护院都能听声辨人。若是贼人潜入,走到这段路,定然会受到惊吓,或停住脚步或加速逃窜。护院就会警觉,出来查看。”

    “原来如此,精妙。”

    福成听了一笑,他知道李郁是市井出身,没见过世家豪宅。

    潘武也只能尴尬的一笑,继续讲解。

    灶房,柴房,舂米间,马厩,都在一侧,奴仆进出不会影响到主人。

    李郁注意到,灶房和其他房子之间是用高墙隔开的,防火。

    “二位,请上楼一观。”

    潘武指着一幢四层高的小楼说道。

    这是潘府的观光楼,顶楼可以坐着喝茶,欣赏姑苏古城。

    从一楼到四楼,楼梯扶手竟然是连贯的黄铜打造。

    李郁感慨,不愧是25万两白银打造的豪宅。

    ……

    三人在楼顶饮碧螺春茶,俯瞰远处风光。

    几個丫鬟在外间,用小炉子煮茶伺候。

    趁着福成走到一边,潘武悄悄的和李郁解释道:

    “连贯铜扶手不是为了奢侈,而是防贼。”

    “嗯?”

    “若是有贼人潜入,楼梯狭窄,刀剑一旦碰到铜扶手,就会发出铿锵的撞击声。声音会一直传导到楼上,主人就有了防备。”

    李郁刚想赞叹,长了见识。

    扶手却传来了刺耳的锵锵声。

    李郁一愣,看着潘武。

    锵锵的金属撞击声,消失了,楼下一片死寂。

    潘武的脸色挂不住了:

    “你们两个下去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惊扰了我的贵客。”

    “是,少爷。”

    两个丫鬟施了个万福,小碎步下楼了。

    大白天的,持刀贼人潜入府邸的可能性不大。

    除了李郁,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一次意外。

    他最近经历了多次斗殴流血事件,整个人都变的敏感了。

    环视四周,却没也一件可以防身的武器。

    潘府的观光楼装修的很奢华,四面皆窗,出入只有经过狭窄的楼梯。

    他在侧耳倾听,下楼的两个丫鬟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接着是一连串的金属撞击声,散乱刺耳。

    贼人知道踪迹败露,已经不需要刻意掩饰了。

    “不好,有贼人,三少爷,快摇人。”

    惊慌失措的潘武,跌跌撞撞跑到窗口,大喊来人啦!

    ……

    李郁紧紧盯着空荡荡的楼梯,心里懊悔不已。

    早知道自己就和众兄弟学点武艺了,起码能勉强防身。

    自己一直以社团白纸扇自居,玩的是脑子。

    如果今天能脱身,一定苦练武功,还有随身带兵器。

    而不像现在,身上一件铁的玩意都没有。

    突然间,他瞥见了桌上咕嘟咕嘟正在沸腾的茶炉,还有几块烧红的木炭。

    福成吓的想跳窗,一条腿已经翻出去了,一看这么高,又缩回来了。

    潘武则是团团转,想钻桌子。

    李郁冷静的拿起茶杯,看也不看的从窗口抛了下去。

    高空抛物,动静很大。

    他担心潘府的护院反应迟钝,不能及时听到三少爷的呼救。

    3个茶碗还不够,又把茶壶也扔了下去。

    紧接着,他又捡起一张张红木凳子,往楼梯掷去。

    楼梯口,一个蒙面汉子出现了。

    被两张凳子稍微挡了一下,步伐放缓。

    正好和李郁四目相对,火星四溅。

    蒙面汉子的眼睛里,是彻骨的仇恨,嗜血。

    而李郁,手里捧着一张红木圆凳,静静的看着他。

    电光火石之间,他用力掷出了凳子。

    汉子则是挥刀格挡,后退一步。

    沉甸甸的红木圆凳,短刀格挡有些吃力。

    ……

    李郁发誓,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敏捷过。

    急剧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的精神高度关注,动作敏捷。

    他终于使出了暗器,端起沸腾的茶炉泼了出去。

    沸腾的茶水,浇在了蒙面汉子脸上。

    一层黑衣挡不住滚烫的沸水,汉子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而潘府的护院,也发现了不对劲。

    刺耳的铜锣声,响彻府邸。

    距离最近的几个护院,已经冲进了小楼。

    整个潘府,就像是受了惊的蚂蚁窝,炸了。

    各房纷纷关门,顶上门闩。

    粗壮的护院,还有家丁们,举着刀棍纷纷冲向鸣锣的地方。

    潘达新的身边,已经聚拢了几个带刀护院。

    他坐在正厅的官帽椅上,不断的发号施令。

    最好的结果是,活捉刺客,无人伤亡。

    最差的结果是,刺客得手后,最终被格杀在潘府。

    这样一来,他就要面对苏州织造丧子的怒火。

    大清朝,官才是天,商人是云。

    老天若发怒,一阵狂风暴雨,云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种很有意思的财富消消乐游戏。

    ……

    “你们两个,别他妈躲了,快来帮我顶住桌子,不然今天咱们都得死。”李郁大吼道。

    被烫伤的蒙面汉子,正在忍着剧痛挥刀狂砍。

    而李郁,则是抬起了桌子顶住楼梯口。

    如梦初醒的福成,潘武二人立刻加入了顶桌子的队伍。

    “砍死你,董家不会放过你的。”

    蒙面汉子一边狂叫,一边奋力砍桌子。

    红木桌面,碎屑横飞。

    若是换了其他材质的桌子,早散架了。

    昂贵的红木,木质坚硬不亚于军中大盾,此刻成了救命的挡箭牌。

    蒙面汉子绝望了,他听到了楼下大批护院上楼的脚步声。

    怨毒的看了李郁最后一眼,返身下楼。

    恰好和冲上来的护院遭遇,互相劈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