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亥阿波闻言浑身一颤,骨力裴罗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却又盯着大食伊教的先知伊本道:“伊本先知,你说是不是?”

    江朔奇道:“飞鸿子和阿波大慕阇对安禄山阳奉阴违,又和大食伊教有什么关系?”

    独孤湘道:“飞鸿子对怀仁可汗说的是,可以趁安禄山起事之时,通过摩尼教在各隘口上的秘密据点,从北方进攻中原,既抄了燕军的后路,又能夺大唐的江山,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

    江朔转头看独孤湘时,却见独孤湘口中对着睿息说话,让他传译给波斯二慕阇,眼睛却不看也不看江朔一眼。

    独孤湘继续道:“然而他对怀仁可汗可也没说实话,他其实还勾结了大食人,大食呼罗珊总督阿布大王,早已觊觎东方的大片土地,只待回纥南下侵唐,飞鸿子就联合葛逻禄人占回纥人的土地。”

    江朔听了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这样驱狼吞虎,闹得天下大乱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骨力裴罗道:“我曾问霍姆什为什么要协助回纥进入中原,他说希望事成之后划西域一镇给他建国,然而西域四战之地,一无根基二无雄兵,就算得了地又怎么守得住?”

    江朔道:“是啊,所谓画地建国,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骨力裴罗道:“所以我立刻判断他没有和我说真话,老夫略加探访,便知飞鸿子还和大食人接触过,后来还是得湘儿爷孙相助,才知道原来飞鸿子和大食人还有约定,他们在西域无法立足,却想北地地广人稀,向大食呼罗珊总督阿布求朔漠一姓之地给他建国,这恐怕才是他们真正的计划。”

    江朔感到心中恶寒,飞鸿子以乙亥阿波为傀儡,搅得中原不宁,却原来真正的目的还在塞外朔漠,此人心思之阴鸷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江朔、独孤湘和骨力裴罗的对话都是汉语,乙亥阿波听在耳中,道:“先知,事泄矣……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大食人多在中原为商,自然不缺传译之人,伊本却转过头去,佯作不知。乙亥阿波又转过头问飞鸿子道:“霍姆什,这可如何是好?”

    他已完全失了方寸,飞鸿子不禁厌弃地皱了皱眉,道:“事到如今,唯战而已。”

    乙亥阿波道:“不错,不错,斗极峰被我教重重包围,饶他们是什么绝世高手,也不是光明盐的对手……”

    他伸手望空打出一支响箭,又对崔乾佑、田乾真喊道:“光明二使,号令众教徒持光明盐进极苑护教!”

    斗极峰上的教徒都是乙亥阿波亲信的呼罗珊人,不料他呼喊之下没有一个教徒持进入“极苑”,崔、田二人忽然挥舞手中火焰双刀,斩杀了身边的教徒,之后面无表情地收起刀,走到李归仁身后侍立。

    摩尼教本无光明左右使之说,摩尼教最高阶乃十二大慕阇,以下称七十二拂多诞,再下则是三百六十默悉德,光明二使实是乙亥阿波为了讨好安禄山所起的名字,意为安禄山这个“光明神”的左右的左右护法,却不是摩尼教使者之意。

    他此刻叫崔、田二人动手,却忘了此二人本就是安禄山的属下,他和安禄山打得火热之际,收了这两名燕军将领做左右二使,此刻二人自然是听李归仁的,怎会听他这个大慕阇的。

    又见两条大汉闯了进来,却是程千里与仆骨怀恩,二人手中兵刃仍在滴血,身上亦沾了不少血迹。

    程千里一挥手中大斧,朗声道:“阿波大慕阇,别白费力气了,唐军和三教弟子已经铲平了西山混元顶,更将斗极峰团团围住,你们手下的门徒弟子尽已伏诛矣!”

    乙亥阿波听了肝胆俱裂,正在惊慌失措之际,却听身后吆喝声起,原来飞鸿子称他唤光明二使之际,自己却反身飞出,已上了阶梯顶端,乙亥阿波绝望道:“霍姆什,你真把我当做弃子了吗?”

    飞鸿子本就将这个草包东方大慕阇当做傀儡,此刻大难临头,哪还有闲心顾念他的生死?借乙亥阿波引开众人的注意之时,早自己开溜了。

    飞鸿子人品虽坏,武功却高,趁众人不备已要跃出“极苑”之际,忽有一人闪到他面前,飞鸿子知道此刻生死只在一线,运尽全力一掌拍出,指间自然夹着剧毒的炎魂针,向那人迎面打去。

    那人举掌相迎,“砰”的一声巨响,飞鸿子只觉肩头一阵刺痛,炎魂针竟然被那人拍得弹了回来,他向后一仰,竟然从台阶上跌了回来。

    那边江朔却喜道:“爷爷,你来了!”

    来者正是追云逐月叟独孤问,独孤问笑道:“乖孙女婿。”

    登时江朔闹了个大红脸,他偷眼看独孤湘,却见湘儿板着脸,对独孤问啐道:“爷爷,你可没这个福分,人家江湖盟主,少年英雄,才不惜得给你做孙女婿呢。”

    独孤问不及和湘儿斗口,却对飞鸿子道:“老小子,当年打伤我女儿阿楚的旧账,今日可要和你好好算一算了!”

    飞鸿子冷笑一声,一抖手向独孤问打出几枚毒针,独孤问竟然不惧,顺手一抄,接住毒针洒落在地,他伸手向飞鸿子晃了晃,手上银光闪闪,竟然戴了一只银丝手套,江朔曾见过睿息戴着这个银丝手套,可不畏刀剑空手接刃,不知怎的到了独孤问的手上。

    飞鸿子这一击只是虚招,他自趁着独孤问避让之际向另一侧抢出,此刻飞鸿子无心恋战,只想夺路而逃,忽见眼前一道白影,一道银光向他迎面打来,却原来是独孤楚舞动银球白练,挡在了他面前。

    江朔多次见过独孤湘使用这套“月影素寒流”的功夫,却远不及阿楚夫人来的轻盈曼妙,阿楚夫人舞动白练长索的身姿柔美中透着刚健,让江朔不禁联想到了公孙大娘的西河剑器浑脱舞。

    不过公孙大娘之舞确实是舞,阿楚夫人之舞却是杀人的利器,若被她的白练端头的银球砸到,免不了要骨断筋折,而且她仗着白练的长度,以穿星步游走与飞鸿子远远的缠斗,飞鸿子的毒掌、毒针可就都发挥不了威力了。

    更何况,飞鸿子每次眼看要逃脱之际,总有独孤问挡在去路上以掌力将他逼回,飞鸿子怒道:“独孤问,你身为江湖名宿,居然和女儿两个打我一个?”

    独孤问不受他激,道:“飞鸿子,对你这种卑鄙小人,无需讲什么江湖道义,况且我们可没有以二对一,只是不让你逃跑而已,你若不愿和小女交手,来来来,老丈陪你走两圈。”

    说着他挥掌突入,向飞鸿子猛击几掌,独孤楚却退到一边,不再进攻而是在外圈游走,以飞索防飞鸿子逃脱。

    与独孤家的人交战甚是头疼,穿星步的功夫太过神妙,追不上甩不脱,飞鸿子和单斗独孤问也未必就能胜,更何况还有个独孤楚在一旁掠阵?

    三人正在缠斗之际,睿息忽然高喊道:“此人乃摩尼教的叛徒,请让摩尼教清理门户!”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认得睿息的都知道,睿息的功夫只怕不是飞鸿子霍姆什的对手,仅凭他自己如何能清理门户,但随即理解了,原来他是代二位波斯来的大慕阇传译。

    两位波斯慕阇的身手连赤松子磨镜老人都甘拜下风,自然小觑不得,独孤问略一忖量,笑道:“哈哈,如此也好,飞鸿子虽然伤了我女儿,但毕竟阿楚没死,此刻也已大安了,要我杀了他还真有点下不去手,毕竟老丈手上三十年没沾过血了。”

    说着和独孤楚二人同时向后撤开数步,却仍小心戒备着不让飞鸿子逃跑。

    独孤湘却对睿息道:“飞鸿子与朔哥儿还有别一样仇怨,请二位大慕阇不要取他性命。”

    江朔心中奇道,我和飞鸿子并无私怨,湘儿怎么说我和他另有仇怨?但他转头看湘儿仍然对他不理不睬,询问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睿息传译后,阿旃、塞吉二慕阇向江朔隔空点了点头,转身向飞鸿子逼近。

    飞鸿子已知今日已到了生死关头,却哪里管什么摩尼教要清理门户,他知道波斯二慕阇的厉害,并不回头接战,而是怒吼一声,向着独孤楚抢攻过去。

    因为独孤楚是所有人中功夫最弱的,要想活命从她这边突破是最好的选择,独孤楚挥动白索打来,飞鸿子这次却不闪不避,挥臂去格挡。

    只听“咔啦”一声响,银球虽伤了他的臂膊,但飞鸿子内力深厚,臂骨并未折断,内力激震之下,将银球向独孤楚弹了回去,同时飞鸿子十指如钩,向独孤楚扑过去,独孤楚毕竟并非心地坚硬之人,见飞鸿子势如疯虎,作此困兽之斗,不自觉地向后退避。m.

    眼看就飞鸿子就要打出间隙逃脱,忽见两抹人影从他两胁飘来,却是波斯二慕阇攻到了,二人的波斯身法与汉人全然不同,看着甚为怪异诡谲,却也迅捷无比,二人手拢在袖中一左一右挡住了飞鸿子的去路。

    飞鸿子见二人拢着手,显得成算在胸,心中不禁怒气腾空,一甩手向阿旃打出三枚炎魂毒针,自己却挥掌扑向功夫稍弱的塞吉。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