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祭酒不说名震天下,却也绝不是能够轻慢之人,至少宗正不敢轻慢。

    他虽然带着天子的令书前来,目的之一也是为了拂祭酒的脸面,但是所言所行皆在规矩之内,免得被抓住了马脚。

    所以,虽然气势汹汹,但宗正等人还是一路步行上山。

    这倒是给了姜离很多时间。

    在姜离取到明珠的时候,宗正才带着南天司众人一路来到山腰,进入太学山门。

    山门之后便是一片广场,中央立着一尊高达三丈的老夫子石像,庄严肃穆,来往士子见之,都是要躬身行礼。

    宗正看着那尊石像,开口点名:“崔向忠,你去夫子石像下宣读天子之令,然后带人去请姜氏子去南天司问询。记住,是请,莫要失礼。”

    在宗正身边,一个面白无须,有着儒雅气质的中年男子闻言,心领神会地道:“下官明白。”

    莫要失礼的前提是对方也不失礼,若是对方失礼了,那自然是随便怎么样。

    也就是不留口实。

    至于如何让对方失礼动手,那就得看当下属的本事了。

    崔向忠当即带着手下的三人一同来到夫子石像之下,取出令书,双手奉着,高声道:“今有宗室子弟亡于琼山之下,天子有令,南天司彻查此案,相关人等皆要接受问询,不得违逆。”

    崔向忠境界不低,在真气加持下,其声传达四方,遍及广场周遭之殿阁,令得一个个讲师、士子都闻听天子之令。

    广场另一边的文昌大殿内,太学祭酒亦是听到崔向忠之言,他微微阖目,道:“匹夫猖狂。”

    下首处有两个儒士一同候着,听到祭酒之言,其中一个高冠博带的儒士沉声道:“老师,学生这就去警告诸讲师和士子······”

    “不必了,由他们去。”太学祭酒挥手打断。

    当众宣读天子之令,不光是要占到理,也是要放出信号,天子要查姜离。

    站队的时候到了。

    不少人也许都会想,这是姜氏之人最近太过出线,引得天子的不满了。若是知晓那宗室子弟就是在袭击姜离时身亡的,更是能推测出这是姬氏在打压姜氏了。

    能够理解内中门道的两个儒士皆是心生波澜。

    他们二人都能看出宗正的用意,更别说身为老师的祭酒了。偏偏祭酒看出了用意,却放之任之,这显然也是想看看大家的选择啊。

    也可能,是老师有其他想法······

    两个儒士心中思索,表面上则是不动声色。

    因为他们,也可能在太学祭酒的观察之中。

    而在这时,一股磅礴气机接近文昌殿,宗正来了。

    同时,南天司众人往姜离所在之处去了。

    ‘小人行径。’太学祭酒心中哂然。

    明明宗正亲自过去,能够保证姜离老老实实地跟他走,他却偏要让南天司的四人先行,直接去拿姜离。

    这显然是要诱姜离主动出手,好动用强行手段。

    若是宗正在场,那姜离也许就不敢出手了。

    ‘让这老匹夫吃点苦头吧。’

    太学祭酒这般想着,那是一点都不慌。

    这宗正看来还不知姜离的手段,就凭姜离那能够让祭酒赞叹的心机,可不会这般容易上套。

    顺便,也可以进一步一观姜离的智计。

    ······

    ······

    另一边,崔向忠带着人,气势汹汹,一路来到姜离所在的阁楼外,沿途没走一次岔路。

    这显然是太学的杂役中也有南天司的眼线。

    同样的事情,天玑长老能做到,南天司自然也能做到。

    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已经在暗中选择了立场,给崔向忠等人指了路。

    守在外边的明扬正在等钟神秀和老前辈取回药,以及给姜离站岗,免得他再遇上什么意外,结果药没等到,意外却先来了。

    “南天司办案。”

    崔向忠先声夺人,道:“还请明士子让开路来,让我等问询相关之人。”

    崔向忠先前以真气加持声音,宣布天子之令,此处虽是相隔较远,但以明扬的修为,也还是能听得到的。

    他能猜到崔向忠可能有不轨之心,当即回道:“姜兄正在休憩,不便问询,不如先问询我吧。明某亦是相关之人,甚至那刺杀者亦是明某所杀,论关联,明某可能比姜兄还要深上一点。”

    崔向忠携天子之令而来,明扬不好阻拦,但曲线救姜,倒是未尝不可。

    到底是太学当代士子中位列前茅之人,虽然之前曾被鲁王世子姬承业耍得团团转,但此刻面临紧要关头,还是有些智计的。

    不过崔向忠早就被告知目的,知晓此行的主要是姜离,又岂会被轻易挡下?

    “如何查案,南天司自有章程,就不劳明士子费心了,还是说——”

    崔向忠气势汹汹地向前,直接一个大帽子盖上,“明士子想要抗旨?”

    身后的三人同时按刀,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明扬应对此景,顿时有些进退维谷,他能察觉到,若是继续拦着,对方就要强闯了。

    与对方交手倒是不打紧,就怕交手会影响到姜离的疗伤。

    正当明扬迟疑之际,阁楼的大门悄然打开了。

    但在场的五人却是无一人有所察觉,甚至连正对着阁楼的南天司众人也对打开的大门视而不见。

    崔向忠依旧咄咄逼人,试图逼开明扬,身后的三人也是为其助势,似乎在他们眼中,阁楼依旧,不见门开,更不见有人出来。

    一袭鹅黄长裙的侍女从楼内行了出来,双手交叠于腹前,分明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却行出了华贵的气度。

    “姬陵光那个女人御下不严,这人一离开神都,南天司里的牛鬼蛇神是都冒头了。”

    侍女不疾不徐地绕到南天司众人后方,语带哂笑之意,“待下次见到她,本宫定要好生笑话她一下。至于现在······”

    只见她素手相对,掌间浮现出道道电芒,交错编织,以雷电为体,化出一张雷符。

    那雷符上显化出一只巨兽的图形,状如牛,无角一足,身周围绕着闪电的符纹,正是夔牛之形。

    而那位宗正,主修的便是夔牛变。

    以雷之霸道激烈,又在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普通人都会本能地感到惊悸,但在场的众人却依旧毫无所觉,如同处于另一个世界。

    “去。”

    就见侍女翻掌前推,雷符向前,直接没入崔向忠后心。

    正逢明扬担忧影响到姜离疗伤,移步避开,突然发现一道雷符从崔向忠体内飞出,怒雷乍现。

    “四品杀招!”明扬震骇莫名,“怎么可能?”

    崔向忠体内,竟然暗藏四品杀招!

    四品杀招可是要折损施加者自身的功力,一般都只有出众的年轻后辈才会得其以防身。崔向忠既不年轻,也不出众,最关键的是没有大背景,他凭什么身怀四品杀招?

    明扬的震骇注定得不到解答,且他也没法子,更没时间阻挡杀招。

    之前施展君子风,现在明扬根本没法祭出自己的保命手段。就算能行,也拦不下。

    雷法之霸道天下皆知,雷法之迅疾,也是无人不晓。

    当明扬的那一句话出口时,怒雷已经轰碎了前方一切阻拦之物,轰入了阁楼之内。

    而姜离,他此前可是正处于入睡状态啊。

    面对这不讲武德的偷袭,他根本来不及应对。

    “犴嗷!”

    雷霆殛灭了内中的一切,一声古怪的嘶吼姗姗来迟,万千雷光之中,一只巨兽的虚影震碎了阁楼,强横的气机震飞了在场众人,令他们齐齐呕血。

    光是气机都能让人受创,绝对是四品杀招无疑了。

    “呃啊!”

    在狂暴的嘶吼声中,一声惨叫凄厉无比地响起,随后就见星光爆发,列星排布,然而······

    不及雷霆之威。

    “完了。”明扬一脸灰败之色。

    姜离肯定也是身怀四品的底牌的,可这星光却是不及雷霆,这显然是因为爆发的只是余威,姜离本人已经在那突然爆发的杀招中死去了。

    就在太学之内,在他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刻,姜离这等未来注定名震天下之人就这般陨落了,如此的突兀,又如此的理所当然。

    六品之身,如何能够硬受四品杀招。

    “大胆!”

    文昌殿方面传来暴喝,铺天盖地的气机汹涌而来。

    与此同时,天穹震荡,伴随着低沉的闻名,空间震动出明显的涟漪,如神女的身影出现在涟漪的中心,凤目含煞,飘浮的面纱下满是寒意。

    目光落下,夔牛虚影都似承受不住威压,崩溃消失,万千雷霆都在刹那间失去了光芒和雷音,不断湮灭。

    素手轻招,四道华光从那片废墟中飞出,落到天璇的手中。

    道人、术士、炼气士、真人。

    四个道果的出现,也代表着修行者的身亡。

    天空中的神女握住华光,身周浮现出道道星光。

    与此同时,太学祭酒以及宗正等人也到了。

    看着已经消失的阁楼,还有那飞入天璇手中的道果,饶是以太学祭酒之见识,也是一怔。

    姜离······这就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