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董姬,蔡德珪送了朕多少钱......咦,你是何人?为何在我的宫中?”

    在鲁阳县寺大堂上完朝,兴冲冲返回后宫,就是县寺后宅当中,想要好好数一次钱的小天子刘协,刚走进堂屋,就看见伏寿和董贵人正端正跪坐着在会客。来客有两人,一个是皇后的哥哥伏德;另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白面短须,长相儒雅,穿着一身玄色的朝服,刘协却不认识。

    这个皇帝的后宫照理说是不大方便让其他男子出入的,更别说和皇后、贵人面对面谈话了。

    这样的事情别说皇宫了,就是寻常士人之家,也不太可能出现。但是小天子刘协的后宫情况有点特殊,汉宫当中的宦官在十常侍之乱中就被袁绍、袁术带人屠尽了。原本由宦官担任的宫内官职,如御府令、大长秋等等,如今都由士人担任。朝廷被董卓迁往长安后倒是重新招募了一些小宦官,但是由于李傕、郭氾之乱和后来天子东迁过程中不断遭到追杀,这些宦官也已经死伤逃亡殆尽。

    所以如今的汉宫当中,依旧没有宦官任职。内廷官职,全由士人担任,宫中的劳役,则由雇佣来的佣仆负责。皇后身为后宫之主,难免就要和刘协、伏完、伏德之外的其他男人打交道了......

    “禀天家,臣乃前长沙太守张机。”那個四十多岁的男子听见小天子提问,赶紧行了个稽首礼,然后就自我介绍了起来。

    “前长沙太守?你是刘荆州的人?”小天子刘协一边说话,一边走到皇后身边,大模大样坐好,然后才吩咐向他行礼的人们统统平身。

    “禀天家,臣正是刘荆州推荐来宫中任职的。”张机解释道,“刘荆州听闻天家身体不适,颇为忧叹,又知臣善医术,所以才推荐臣入宫任职。”

    “哦?你懂医术?”刘协并不知道这个张仲景是来替他治疯病的,一听对方懂医术,顿时就来了兴趣——这是遇到同行了!

    一旁国舅爷伏德替张机回答道:“天家,这位张仲景虽以孝廉入仕,累仕州郡,但却以医术闻名于世。”

    “啊,你是张仲景?”刘协吃了一惊——这不是遇到同行,而是遇到祖师爷了!他前世可是杏林世家出身,高祖父还当过太医,医术可高明了,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二十二这两天还入宫去给光绪帝和西太后瞧过病呢......

    而他自己参加高考的时候拜的就是张老爷子的像,结果在祖师爷的保佑下考进了某农业大学的动物医学院!

    不过这个刘表是从哪里听闻朕身体不适的呢?朕的身体没问题啊!小天子马上又开始怀疑了:对了,这个刘景升该不会是以为朕梦见高皇帝传授天书是精神分裂吧?所以派个神医来看看?怀疑天子得精神分裂......刘表,你不忠啊!祖师爷,你也不好,怎么能帮着刘表来查朕有没有发疯呢?

    不行,得敲打一下!

    张机看见天子反应那么大,心里面又是得意又是担忧。得意是自己的医术连皇帝都知道!担忧的则是......皇帝一惊一乍的,好像真有点疯啊!

    “天家,”这时伏后又说话了,“张仲景是神医,不如让他当太医令吧。”

    刘协摇了摇头:“太医令不过是个六百石的官,又不是北军中侯那般紧要,张仲景可是二千石的太守,怎能让他低就?”

    “那天家想如何安排?”伏后问。

    伏德插了一句:“天家,刘荆州知道宫中拮据,托张仲景献钱一千万!”

    一千万?又一个买官的!这是官铺子要开张的节奏啊!

    小天子想到这里就问:“那个蔡德珪给了多少?”

    “两千万!”伏皇后笑呵呵回答道,“襄阳蔡家真是忠臣啊!光是铜钱就献了一千万,另外还献上了许多江陵锦、胡椒和花椒......妾身也不知值多少,就请家兄估了价,至少一千万,加上铜钱就是两千万了!”

    刘协点点头,笑道:“没错,蔡德珪果然是忠臣,朕没有看错他!”

    合着给钱买官就是忠臣......这怎么是灵帝的路子?

    张机听了刘协的话也有点无语,但他又不好进谏——他自己也拿了刘表给的一千万来买官了,现在怎么能说蔡瑁买官不好?合着就许他一个人买官,不许别人也买官?这不成欺行霸市了吗?

    “仲景,”刘协这时候笑着对张机道,“蔡德珪花两千万买了一个郡守......刘荆州只替伱出了一千万,这个郡守国相是买不了,朕就给你安排一个可以出入宫廷的二千石吧!”

    “谢天家。”张机赶忙谢恩。

    “宫中有什么空缺呢?”刘协琢磨了一下,“对了,大长秋还空着!”

    大长秋?张机愣了又愣。

    这个官职是“职掌奉宣中宫命”,也就是皇后宫的总管。实际上,这个职位往往还拥有总管内廷宦官的权限,成为实际上的大内总管!在十常侍之乱前,大长秋长期由宦官出任的,不过在十常侍之乱后,由于宦官几乎被尽屠,所以大长秋就改由士人出任。

    但是张机听见这个官名儿,还是“胯下一紧”......

    而刘协对张机的重用还没到头呢!他接着又道:“再加个中常侍吧!”

    大长秋、中常侍?

    这官职也太像权阉了吧?张机心说:我的官都和曹孟德的爷爷一样了!

    张机刚想推脱,刘协却抢着开口了:“仲景先生,中常侍一职本属郎官,向由士人出任,只是由于本朝的天子多年少而夭,所以出了许多临朝的母后,不方便和士人接触,才由宦官专任此官,久而久之,天下人就都以为中常侍非宦官不可了。而朕自即位以来,宫中便无宦官,连大长秋这样的皇后宫总管,都是由士人出任,何况常伴朕左右的中常侍?

    而仲景先生出身南阳张氏,又是朕之宗亲刘景升所荐之人,且年长德高,累历州郡,熟知天下之事,还精通医术......出任常侍朕之左右,以咨顾问,并交通内外之常侍郎,不是很合适吗?刘景升推荐你来朝中,不就是为了让先生跟随在朕之左右吗?刘荆州一定很关心朕的身体如何吧?”

    这个小天子莫不是真的能掐会算吧?张机心说:他让我当什么中常侍......应该也有借机敲打刘荆州的意思吧?毕竟派个医生入朝刺探天子有没有发疯,好像也不是忠臣之所为吧?

    刘协看他不说话,又温言道:“仲景先生,过去的中常侍虽然经常借着替天子传话代言的机会为非作歹,但他们也能替天子或太后去和朝臣们讨论一些不方便由天子、太后直接出面的事情。譬如......卖官!”

    “卖官?”张机一愣。

    “对!”小天子点了点头,“蔡德珪出两千万买南阳太守,应该也是刘荆州的意思吧?”

    “那是当然。”

    “这就对了!”刘协笑道,“刘荆州是知道朝廷还于旧都后开支浩大,非十亿不足以复兴洛邑。而如此多的开支,不能都指望荆州吧?”

    “的确......不能都指望荆州!”张机必须这么回答。他是那个出使西域的张骞的后代,张骞封博望侯,就是《三国演义》里那个“火烧博望坡”的博望的侯爷。张骞的子孙就在南阳住下,发展成了南阳张氏,那也是荆州地方上的大族,得代表大族的利益,可不能让刘协逮着荆州一地往死里刮啊!

    “对啊,必须让天下州郡一起分担!”刘协点点头,道,“因而刘荆州才让蔡德珪首开买官之例!朕以为,今后,凡朝廷直辖之外的郡守国相想得到朕给予的名分,都要纳五铢钱两千万,州牧、刺史则需纳钱一万万!如果谁不愿意出钱,那就让他们自领互表吧,朕是不会承认他们的!”

    张机也是老官僚了,他当然知道小天子的这番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他身后的人和曹孟德听的。

    现在朝廷的三公九卿都成了泥塑木偶,朝廷大事得同曹操和刘琦商量,而张机挂上个“中常侍”的名分,既可以代表小天子去和刘琦、曹操说“悄悄话”,也可以参与官职的买卖......这可是大大的重用啊!

    ......

    刘琦刘大公子在鲁阳城内占了一所原本属于南阳樊氏家族的豪宅,修得那是比县寺还气派!

    张机来求见的时候,刚刚在这所宅子当中安顿下来的刘琦,正在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商量给他叔叔买官的事儿,这个少年是襄阳学业堂的学生,名叫诸葛亮!

    诸葛亮现在已经不是“布衣”,他已经参加工作了,是在扬州豫章郡参加工作的,官拜豫章郡府从事!

    而他这份工作,在原本的历史上没有的,现在之所以有,当然是刘协的“蝴蝶翅膀”给扑腾出来的。

    刘表这次不是派刘琦提兵上雒了吗?都已经下了那么大本钱,又是派兵,又是给粮,又是给锦,又是给牛的,当然得找小天子刘协要点回报了。不过刘表自己并不想升官,他已经是镇南将军、荆州牧、假节、同三司了,就算升任车骑将军、骠骑将军又提多大的威望?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让他的老部下诸葛玄在扬州的豫章郡站稳跟脚。这样就能防止和他有杀父之仇的孙策完全控制扬州的江东四郡,然后进一步侵犯荆州地盘。

    刘表在《三国演义》里面的形象仿佛是个保境安民的老实州牧,并没有多大的野心。但是在历史上,这位荆州牧也挺会折腾的,除了在荆州七郡地盘上折腾,他还“表”了交州刺史赖恭,苍梧太守吴巨和豫章太守诸葛玄。不过现在刘表还没完全掌握荆南四郡,所以赖恭和吴巨还没“表”上交州刺史、苍梧太守,但诸葛玄已经给“表”上豫章太守了。

    只不过诸葛玄的太守干得不怎么样,目前只控制了豫章郡很少的一点地盘。而且他是刘表私表的太守,没什么合法性,除非能得到天子刘协的正式任命,否则诸葛玄在豫章的命运可有点悬啊!

    所以刘表就让儿子刘琦带上诸葛玄的侄子诸葛亮,让诸葛亮代表诸葛玄去向小天子求官......当然了,求官要花的钱由刘琦帮着出,要走的后门,由蔡瑁和张机想办法去走。诸葛亮就出个面,担个名义就够了。

    要不然刘表一个荆州牧,完全包办扬州的豫章郡太守的任命,实在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