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是不大不小呢?

    因为一个人。

    一个此前,让整座云鸾山都预料不到,意想不到的人

    向云鸾山送来了一封信。

    大昭疆域,共分三等,依次划为州、府、城。

    一府之地,由得正宗盘踞,但正宗山门,即使有第三步高手坐镇,可招收弟子,也要选拔。

    去往哪里选拔?

    在这个时代,村落城镇,都向着大城高度集中。

    是以哪怕是偏壤之城,也是占地庞大,人口足足百万,一府囊括之域,更是千万绰绰有余。

    武夫资质,千里挑一,算是有根骨,而能诞生灵级资质以上者,芸芸数万人,估摸着才能有一个。

    云鸾山虽地处梧桐府与隔壁府城分界处,但并未在梧桐府城,立下宗门支脉。

    除却仰慕云鸾山‘正宗剑气、精妙传承’的豪族,会自发送来门下有资质禀赋的后辈,上云鸾山求学。

    剩下的,大都是在隔壁‘蜀南府’府城,以及寥寥三两座大城,立下武馆流派等支脉,

    随即派遣门中大先天高手,任职馆主、流派主,教授云鸾次一等的武学,用以检验收徒。

    凡是能在武馆中,修成‘水火仙衣、周天采气’,且根基深厚,尚且年轻之辈,便有资格列入山上门墙。

    几十年来,一向如此。

    而如果想要再拓展势力的影响范围。

    一方面,是要与官府打交道。

    还有一方面,是要与原本就占据了一城的正宗大派扯皮。

    想要扩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云鸾山。

    俗务长老蒲正权,接过了阮秀秀的师尊,观剑长老交予的发烫玉符,仔仔细细的观摩了其中记录的信息,不由想起了两年前的一幕。

    那一年,是他亲自接待宋柴薪上山的。

    本来,他只觉得那少年身世坎坷,又有几分韧性,说不定是个可造之才,便给他一个机会,也无所谓。

    却没想到,后来因为与宋梵镜的关系,再加上血脉的歧视,导致宋柴薪在山上饱受排挤,根本混不下去。

    尤其是.这小子还是一个不服输的性子。

    三月,一双铁拳打了云鸾院里,最近三年上山的年轻一辈,几乎一个都没输。

    要知道,

    那些弟子,都是从府、城武馆流派里,招募出来的年轻小子,正是修行云鸾绝学,意气正盛的时候。

    别说他一个半妖了。

    就算是少宫主宋梵镜,武夫脾性一上去,恐怕那些弟子,自己都觉得同为正宗,再给自己十几年,在宋梵镜的岁数,他们一样能够与其并肩,甚至取而代之。

    宋柴薪一拳一脚,将那些同辈里歧视他的,全给锤了一遍,本来这也就算了。

    但偏偏他还将压境的锁妖林首席崔蝉,给打赢了!

    崔蝉这两年里,已经突破了‘逍遥境’门槛,悟出了神魂,如果同代里没有宋梵镜,那他就是云鸾山十足十的天骄。

    结果偏偏因为一个新入门的半妖弟子,颜面扫了大半。

    就算崔蝉心里郁闷,碍着身份,不方便针对。

    可他底下的锁妖林一脉,还有这么多云鸾弟子,怎么可能不视宋柴薪如仇寇?

    哪怕两年时间过去,

    这山门里,依旧不时有人,耿耿于怀,惦念当年事呢。

    云鸾院。

    “一城七品镇守.嘶,谢家哪里有这么大的能量?”

    “我终日在山上呆着,没怎么关注梧桐府,两年,我都快将这小子给忘了,没想到他竟然做出了这么多的事迹。”

    “这一次,要不是阮秀秀那丫头传玉符来,恐怕我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一个做了黑山镇守,一个做了缉魔司主,啧啧。”

    “一个江湖门派的真传,跑去做了官府的官,这例子不是没有,但你怎么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还有宋柴薪那小子,你前阵子不是去了梧桐府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翻了翻玉符,蒲正权讶然的同时,看向观剑长老。

    却见这位平时练剑练的火气旺盛,是山上除了云鸾剑主外,修持最高的老东西,抱着双臂盘腿,缩在一角席位上,一脸郁闷:

    “小辈的事情,我哪里管得到。”

    “她自己想去就去呗。”

    俗务长老蒲正权听后,笑了下,也没有多想,只当是阮秀秀自己的意思:

    “嗐,小姑娘得了云鸾剑认可,未来注定前途不可限量,这一点,她比她师姐宋梵镜,都要强呢。”

    “说起来,也是奇怪。”

    “云鸾剑蓄斩妖除魔正宗气百年,宋梵镜这十几年,杀过的妖魔还少么?而且还是天生剑骨的资质,按理来讲,不应该呀。”

    “莫说正宗法兵了,要是咱们云鸾山是道统级大势力,就算是镇压道统气运的宝贝,以她这种条件,认主估计都绰绰有余了,可惜,真可惜。”

    提起宋梵镜,想起阮秀秀昭然若揭的心思,观剑长老拧眉:

    “这世间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定数之分。”

    “就像是宋梵镜那丫头,为何下了趟山,偏偏对一个半妖怜悯有加?她一生斩妖除魔无数,这本就是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不过也算那小子出类拔萃,没白救,只是.”

    观剑长老欲言又止。

    不过刹那后,就将心中腹诽‘咽’了回去,只道:

    “蒲老头,伱掌管俗务,这些事情都该你管,你觉得.派遣哪一位‘逍遥境’下山,去担任开馆立派之事,比较好?”

    蒲正权捋了捋须:

    “我觉得既然宋柴薪还在云鸾山门墙,而且又有宋梵镜的关系在,日后情分自然是淡薄不了的。”

    “锁妖林首席崔蝉,刚好与他曾经有些间隙,正所谓‘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他去,再好不过。”

    “不过是少年时候的意气之争罢了,崔蝉若能看到宋柴薪到了今天镇守的位子,依旧对云鸾山未曾抱有埋怨之心,反而不计前嫌。”

    “估计,也能重修于好,再不济缓和关系吧。”

    说罢,蒲正权起身写了一封稿纸,交给了一弟子,叫其送往锁妖林,执法长老处。

    传讯玉符,只要建立媒介,除非被某种手段断绝,不然可传讯千里。

    相传,是自‘洞天’与外域流传而来的手段,乃是‘仙家奇迹’,原材料珍惜,是从‘灵矿’中产出的,也是大先天后,除却‘金银’外,真正硬通的货币。

    不过到不了第三步,尚且接触不到,而且就在一座山,哪里用得上这等奢侈的手段,自然还是派人传话,要来的方便省事。

    至于阮秀秀,玉符都是师尊给的,钱不是自己挣的,崽卖爷田心不疼,她当然不在乎了。

    锁妖林。

    一座座妖魔囚笼的山窟,甚至有第三步囚禁其中,抽筋炼血,供给此山门徒修行的重地,由云鸾山修为最强的三大长老之一,执法长老坐镇。

    当他收到了蒲正权传来的信件,捏着信纸的手掌,不禁用了下力。

    “是那个小子?”他低眉呢喃着。

    他当年给宋柴薪的评价,是燃烧蛟血,武关筑基的四个大境,短时间内拦不住他。

    但执法长老没预料,他竟走到了这一步。

    饶使依旧不喜宋柴薪的出身,也不免得因此侧目了。

    毕竟,

    有潜力的人,只能叫人欣赏。

    但有实力的人

    走到哪里,都能得人看重。

    “师尊,你找我?”

    才刚磨练完神魂,将执法长老留下的一张‘观想图’收起,眉宇蕴神的崔蝉,步履匆匆的到来:

    “是有何事?”

    看着眼前神采奕奕,抱剑而立的门徒,执法长老‘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你这阵子有没有去你师姐那里?”

    崔蝉‘啊’了一声,挠了挠头:

    “呃去是去了,想请教师姐凝聚‘中品’丹道的经验,若是日后蕴养元丹,也能有中品之资,未来第四步有望啊!”

    执法长老似笑非笑:

    “是吗?”

    “但宋梵镜没见你吧。”

    崔蝉面色滞了下:

    “师姐她虽已凝丹,八九不离十,但养丹最重要的一步,是要‘精气神’合一,如今神魂尚未与丹‘龙虎交汇’,还差了那么一丝丝。”

    “不见我,全心全意修行,也是合适的。”

    执法长老瞥了这个面色讪讪的弟子一眼,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道:

    “云鸾山,要去一方大城开辟一处支脉,这是个历练的好差事,你去不去?”

    崔蝉精神一振:

    “要我做一方支脉之主?也不是不行,但是”

    他有些许迟疑:

    “可这样的话,还有两个多月就是师姐的‘凝丹大典’了,到时候岂不是赶不上了?”

    执法长老哼了一声:

    “放心,你绝对赶得上。”

    “因为那座大城的镇守,到时候一定会回来观礼,而且还是宋梵镜亲自点名邀请的。”

    “你到时候跟着一起回来,不就是了?”

    听到执法长老这话,崔蝉才算放心下来,而后不免又有些好奇:

    “能赶回来就好,可是”

    “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叫师姐亲自邀请?”

    “既然是坐镇一城的七品官府镇守,应当也是一位成名已久的逍遥高手吧,说不定我还听过他名呢。”

    执法长老神色怪异:“你当然听过他的名字。”

    崔蝉来了兴趣:“哦?是何方神圣?”

    “云鸾山,杂役院外门弟子,宋柴薪。”执法长老将袖中来自蒲正权的任命书信,屈指一弹,落入了眼前本意气风发,可‘唰’的一下,便面色懵了的崔蝉手里。

    而后背着手,入了锁妖林中。

    只留下这位首席门徒,愣愣的,好似没反应过来一样。

    云鸾山,最高峰!

    云顶天池。

    霞气氤氲似宝光,晶莹夺目。

    “哗啦啦。”

    一方九丈,通体由得玄青宝玉雕砌而成的月华池中。

    有一女子,玉簪束青丝,周身浸泡在如同月幽般的清池泉中,只有洁白柔嫩的双肩,暴露在精气四溢的空气里,

    水花溅起的清泉洗礼声,掺杂在薄薄雾气之间,为她更添了几分朦胧的色彩。

    宋梵镜披着一身芽黄色的薄薄纱衣,盘膝于整座云鸾山最为核心的宝地,月幽天池之中,调养着黄庭所凝的一颗‘元丹’。

    这一方天池,是自这一代云鸾剑主登位之后,才开辟出来的宝地。

    外人不知其中底细,只晓得其中玄妙。

    大先天境的逍遥高手,采其中池水淬体,调和五灵,便能提升凝聚元丹的概率。

    像是这种宝地,即使是在正宗传承里面,也算极为罕见的。

    月幽天池,里面蕴藏着无与伦比的精气。

    取一捧清泉,放在外界,就像是一颗颗大丹,吞入腹中,乃是大补之物。

    尤其是坐关之时,更是大有裨益,比如宋梵镜眼下。

    她能积蓄圆满,炼出一枚‘中品’元丹来,此池功不可没。

    但是,

    外人不知天池底蕴。

    可隐约间,每当一缕月华渗入她身,与血脉产生共鸣的同时

    宋梵镜,大致也能猜测得出,精华自何而来。

    她在吸她母亲的血,铸成大道之真丹。

    自宋柴薪走后,

    宋梵镜逍遥圆满,采天池月幽之泉,于此凝元丹,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

    山上山下的事,她一概不知。

    她不晓得云鸾山两年来发生了什么;

    不晓得那位终年闭关的云鸾剑主,究竟得偿所愿没有;

    不晓得阮秀秀执掌了她无法握住的云鸾剑,还下山做了缉魔司主;

    不晓得.

    只是在近一个月,近乎功行圆满。

    才按照规矩,举行‘元丹大典’,开始一边于月池调养生息,一边以自己的名字,作为授意,派发请帖,广邀三山五湖的同道,共赴云鸾,作为见证庆贺。

    但是,

    她不晓得任何事,

    却只晓得一个人的赫赫事迹。

    那只有她自己能看见,所怀揣着的‘一页金书’.

    这两年,却并不平静。

    金页字迹流淌。

    将这两年来本应记录于她的事迹,转而载向了另外一人。

    【你于‘月幽天池’闭关凝丹的这段岁月】

    【为不忍你于云鸾山难做,宋柴薪毅然决然,奔赴山下,加入谢家。】

    【三月磨练,六月寒暑,他拳震谢府,缉魔斩妖,登临魁首】

    【一年之后,宋柴薪踏上接引古路,问鼎武庙,与大昭神京年轻一辈共参造化,抵达‘大先天’.】

    【十七岁,出任黑山镇守,因挂念于你,想要将云鸾山风评扭转,他以七品镇守之身,一封信函,拱手让予了云鸾山一方‘城级支脉’的开辟资格,价值千金.】

    一桩又一桩富有传奇色彩的事迹,就如同记录一样,没有细节,不含具体隐秘。

    但经这‘一页金书’上记载出来后,

    却仿佛,那名为宋柴薪,如今正意气风发的年轻镇守,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一样。

    宋梵镜捂住胸口,心脏正在‘砰砰’的跳动。

    一年多的时间,元丹闭关,她都是默默的看着这一页金书。

    起先,因为不再涉及自己命运,她有感到过惊诧。

    但到了后来,也算习惯了下来。

    就仿佛是照过镜子,在看着那名由她一手带出泥沼的少年,正经历着自己的人生一样,倒也别有一番风趣。

    只是看着看着,她发现自己的心思有些不一样了,而这‘金页’似乎也格外懂她,或者说在故意引导她,往一些旖旎的方面想。

    本来,也就是一点‘异样’而已。

    可日积月累,架不住水滴石穿。

    一缕异样越积越大,导致她如今每每闭眸,忽地惊醒却发现,自己最近三年的人生,竟怎么都绕不过那三个字,

    宋柴薪。

    丹道已成,神魂相融,这个时候,一点一滴的悸动,都有可能拨动心弦,将其放大。

    当宋梵镜看到,

    宋柴薪甚至有因为她,冰释前嫌,向着云鸾山释放善意,且靠着自己强大到,可以不再叫人忽视、贬低之时.

    她忽然有种错觉。

    若是就这么离去,隐姓埋名一辈子,看着这个小娃娃走出自己的一生,放下自己心头的‘执念’,或许也不错。

    修长的玉指勾起一滩幽泉,宋梵镜玉颈轻抬,捻指抹过喉结,任由它自锁骨一点点滑落,浸透入纱衣。

    她的娇躯玲珑有致,通体如玉,隐约散发的幽香充斥着媚意。

    就宛如那大雪山上下来的白狐儿一样,娇媚俏皮。

    只不过,往日都被血腥气与冷漠的容颜掩盖住了,无人注意到这一点而已。

    透过泉水,望向自己如水内敛的晶莹眸子,宋梵镜忽地一笑:

    “原来这么长时间,他都这么努力了啊.”

    “那,”

    “我若入第三步,便许他一个‘真传’的名头,收他为徒,这样,也能有合理的名头,授他云鸾真传法门了。”

    “真算起来.”

    “让他叫我一声‘姐姐’,其实有些不合适的。”

    宋梵镜,比谢微小了六七岁,某种意义上讲,算得上是同一辈人。

    说句托大的话

    就算是让宋柴薪叫她一声‘宋姨’,都不过分。

    不过哪个女子愿意承认自己老了呢。

    更何况,是几乎修成元丹,正值妙龄的宋梵镜!

    哪怕这座云鸾山,令她不喜。

    但要是迈出了这一步.自己的人生,多少也有了几分可能,也有了几分底气。

    这样想着,

    宋梵镜罕见的心情有了些愉悦,哼唱着并不算熟练,不算太好听的歌谣,有些期待。

    想要在自己最为‘雍容华贵’的元丹大典上,看看宋柴薪这两年,到底有着怎样的改变。

    光从只言片语上判断,是挺天才的。

    但天下天才,高不出一个‘宋梵镜’!

    自己,总归更高!

    (ps:5K,等下还有一章,昨天摸鱼只写了五千,罪过QAQ!)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