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佳涵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她早就推测,谢轩很有可能是自己人,或者就是眼科大夫。

    然而,当谢轩说出暗号,并且亲口承认的时候,她还是很震惊。

    回想与谢轩相遇的种种,特别是她在吉庆茶楼时,谢轩经常“无意间”透露的情报,以及营救张浩权,当时她天真的以为是谢轩对她有意,哪想到,人家是自己的同志啊。

    还有这次碰面,她觉得谢轩眼中带着爱意,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同志间的爱护。

    可笑的是,自己自作多情,误以为谢轩是个大情种,古佳涵突然觉得面红耳赤。

    她之前认为的骄傲,瞬间被得粉碎,此时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躲起来。

    看到谢轩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迎上去,感觉就像在朝圣似的,这次的握手,变得无比庄重而神圣。

    谢轩收回手后,轻声说道:“你的情况,阳志义都跟我说了,从现在开始,你接受我的领导。”

    “好的。”

    谢轩转了个方向,朝着苏州旅馆开去:“上野尚美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吧?她在申浦火车站缠上你,说明她怀疑你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和阳志义都进入静默,做事、说话只要保持常态就可以了。你的身份文件,没有问题吧?”

    “身份文件,都是组织安排的,应该没问题。”

    “要能经得起特务派人暗中调查,才算没问题。”

    “我不能肯定。”

    “不能肯定,就是有问题,至少要按照有问题来处理。我们遇到问题,首先要想到的就是最坏的结果,只有每次都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从容面对所有问题。”

    古佳涵突然问:“你的最坏结果是什么?”

    谢轩轻声说道:“暴露、被捕、被杀,然后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

    谢轩说得很随意,好像这些事很平常似的。但古佳涵却觉得震撼,这需要多么强的意志,才能把这些话说得如此平淡啊。

    古佳涵问:“如果你无声无息消失了,不会觉得遗憾吗?”

    谢轩平静地说道:“为了国家和人民而死,只会觉得光荣,又岂会遗憾?再说了,祖国会记得我,党会记得我,山河会记得我,历史也会记得我。”

    谢轩的话,深深地感动了古佳涵,她眼睛里濡着泪花,轻声抽泣着说道:“谢轩,对不起,我……我之前真是太幼稚了,误会了你,也伤害了你。”

    谢轩不以为然地说:“你当时不知道我的身份,是正常表现。如果你不厌恶我,不憎恨我,那才有问题呢。我潜伏在敌营,与一般的地下工作者不一样,面对朋友的误会,民众的误解,甚至同志的敌意,都要习以为常。”

    “但我还是很自责,应该早点察觉到你的身份。当时你总是给我提供情报,我却以为你是个傻蛋……”

    谢轩淡淡地说道:“这说明我的工作很出色嘛,要是被你察觉到了,敌人肯定也能察觉到,我岂不早暴露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暴露,不仅意识着失败和死亡,更是对党的不负责。党没让我暴露,就不能暴露,党没让我牺牲,就不能牺牲。我生命中的一切,早就交给党了。”

    “你的觉悟,比我高太多了。以后,我要好好向你学习。”

    谢轩说道:“别说这些了,关于上野尚美,我要提醒你几点。第一,上野尚美之前去山城执行任务,被军统抓捕后,答应合作,成为军统的线人。她现在是军统和日本特务双重身份,这也是我敢让你继续待在她身边的原因。第二,我还有一层军统身份,我现在是军统申浦站、南京站的站长,上野尚美由我监督使用,但她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和她用死信箱联系。第三,你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上野尚美。”

    古佳涵吃惊地说:“你还是军统的人?”

    “不仅是军统的人,戴立还很赏识我,要不然,我也当不了军统的站长。自从军统申浦站陈汝能出事后,我就接任了站长。南京站出事后,也由我接手。我党,可以在申浦和南京,调用军统的一切资源,比如你现在使用的电台,其实就是军统的特工电台。”

    古佳涵惊呼道:“你是日伪特务、地下党员,还是军统特务?我的天啦,只要有一方知道你的身份,岂不就完蛋了?”

    “所以,我每天都像在走钢丝,下面还是万丈深渊,一旦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刚才说的话,我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但上野尚美对我看得很紧,还让我晚上跟她同一间房。早知道,我就住你对面了。”

    “你跟她接触,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她知道你共产党的身份,要随时做好撤离的准备。”

    “她是日本特务,军统对我党也颇有敌意。如果她知道我的身份,还能撤离吗?”

    “所以,我要给你加一个军统身份,一旦她查到你的身份,你就承认是军统申浦站的人,直接受‘三老板’领导,到时她就不会对你下死心了。另外,如果她总盯着你的身份,你就查她的军统身份,她最怕的,就是别人知道军统身份了。”

    古佳涵感慨道:“看似惊险万分的场面,却全在你的掌控之中。你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谢轩早就帮她想好了退路,只要她承认军统身份,就有了护身符。

    谢轩瞥了古佳涵一眼,掏出手帕,递给古佳涵:“给,擦擦脸上的泪痕,快到苏州旅馆了,让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古佳涵低声道:“我以前可没少被你欺负……”

    谢轩向她表明身份后,语气里就再也没有原来的调侃和暧昧。

    当时她很讨厌谢轩的流氓行径,但现在,却很怀念。

    可是,谢轩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啦。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到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想带你去寒山寺,结果你不想去,还哭了,我才把你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