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身在代州的卫渊,还全然不知,自身命运,已悄然发生改变。

    话说那日雁门血战,有一斥候受卫渊所托,送一众袍泽遗书、遗物归家。

    那斥候从代州前往各地,纵马疾驰,一路上,几乎都没怎么合眼。

    如今,刚至扬州。

    而卫渊的大姐卫恕意,就嫁给了扬州通判‘盛纮’为妾。

    盛纮的父亲,曾高中探花,娶了勇毅侯府家的嫡女为妻,也就是徐长志的姑祖母。

    就此,盛家开始发迹,经过父子两代人的苦心经营,他们已经从商贾世家,成为官宦世家了。

    那名斥候行走于扬州城内的街道,旁人见之,都是纷纷退避三舍。

    只因他身上的甲胄,仍旧沾着鲜血。

    几日来的奔波忙碌,使其略显狼狈。

    不过,配上那一身染血的铁甲,气势倒是不减,就像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令人望而生畏。

    他状若疯魔,逢人便问,

    “扬州通判盛家在哪?”

    “请问,盛家在哪?”

    “在哪?!”

    “...”

    路上行人,都将其视为疯子,又见其是兵卒,不敢搭话,都是匆匆离开。

    他已经太累了,一路上,跑断了三匹马,要不是凭借着一口心气吊着,只怕早就昏厥过去。

    “这人是谁啊?为何要找盛大人?”

    “你们看他身上的血,真是瘆人啊!”

    “看样子是当兵的。”

    “...”

    路人议论纷纷。

    斥候口干舌燥,脸色苍白,浑身都有虚脱之意,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突然,一位胡子花白,在路边贩卖橘子的老人家,走上前去,皱眉问道:

    “禁军?”

    闻言,斥候转身看了看那老人家,点头道:“宣毅军,开山营,斥候李川。”

    老人家拱手道:“宁州厢军,天圣元年入伍,景祐三年,被几个西夏兵伤了...”

    李川神情一愣,有些激动的开口道:“老哥,盛家在哪?”

    老人家问道:“你寻通判大人家,所为何事?”

    李川郑重抱拳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望老哥告知。”

    老人家皱眉道:“你脸色不对,先到老朽家里歇歇,喝杯茶。”

    李川摇头道:“我怕我会睡过去,醒不来了。”

    老人家连忙握住他的手握,“走,我带你去!”

    片刻后,盛宅前。

    李川向盛家几名下人自报家门,

    “宣毅军斥候,奉卫渊卫指挥使之命,求见卫恕意、卫娘子,有贵物呈上,请务必尽快通告,拜托!”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

    卫恕意院子里。

    此时,又有身孕的卫恕意,正坐在院子里,绣着一只护膝。

    不时会看向年仅八岁的女儿盛明兰与侍女小桃玩耍。

    这盛明兰,自然就是卫渊那从没见过面的外甥女。

    虽然才只八岁,可脸蛋显得极其清秀,十分可爱。

    就在这时,有下人来报,将斥候所言,告知卫恕意,

    “卫小娘,那人还说,是奉什么卫渊卫指挥使的命,要来求见您。”

    闻言,正在绣护膝的卫恕意,猛地抬头,或因激动,不慎被针尖刺破了手。

    她的侍女小蝶见状,连忙道:“小娘,您不打紧吧?我去找东西给您包扎一下。”

    此刻,卫恕意神情激动,哪里顾得手上伤势,

    “小蝶,不必了。”

    她看向那前来通报的下人,

    “人在何处?”

    下人道:“正在大门前。”

    卫恕意面容委婉如玉,往日里,给人的感觉,都是恬静淡雅,温柔似水。

    可此时,她却是有些失态,不由分说,连忙走向宅门处。

    明兰看到自家母亲这般着急,还以为发生了大事,追上前去,问道:

    “娘,您怎么了?”

    卫恕意着急忙慌,也未解释,直接拉着明兰的小手继续向前走。

    小蝶与和明兰年龄相仿的小桃紧随其后。

    来到宅门前。

    卫恕意看到那斥候,见其甲胄上的鲜血,都已经凝固了,心里不由得一慌。

    李川见卫恕意走来,又看到方才前去报信的下人,便是开口询问,

    “不知,可是卫娘子?”

    卫恕意点了点头,“我正是,我弟,让你来送什么物甚?”

    李川将背上行囊取下,从里面翻出一个精美的木匣,只是匣子上沾着血迹,

    “卫指挥说,要让我将这枚玉簪子,亲手交给卫娘子。”

    “卫指挥还说,这簪子,是他送给他那素未谋面的外甥女...”

    卫恕意看那木匣上的血迹,大感不妙,神情一晃,下意识后退两步,差点跌倒在地,幸好被小蝶及时搀扶住,

    “小娘,您没事吧?”

    卫恕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过木匣,看着上面的血迹,身躯微颤,心口骤疼。

    就像是有一柄利刃穿心而过。

    她深呼吸一口气,抱着几分希望,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我弟呢?”

    闻声,斥候低下头,良久不应。

    随后,只是抱了抱拳,转身离开此地。

    刚走没两步,就险些要昏倒,幸好,陪他而来的老人家扶住了他。

    卫恕意大脑一片空白,追上前去,牢牢握着那斥候的臂膀,含着泪花的双眸死死盯着斥候,一字一句道:

    “我弟呢?”

    李川鼻子一酸,“卫娘子,在下还有书信要送,就此别过。”

    卫恕意愣在原地,犹如一块木头,无论小蝶与明兰如何呼喊,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只是用一手紧握着那装有簪子的木匣,不敢松开。

    再回神,李川与那老人家已经走远了。

    卫恕意木讷的走向宅子里,就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小蝶与明兰担心她的情况,便是护在她的左右。

    待来到居住的院子里,小蝶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下。

    卫恕意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明兰,将木匣子打开,把簪子取出,

    “明兰,跪下。”

    明兰不解,“娘...”

    “跪下!”卫恕意罕见大怒,“我让你跪下,伱听到没有!”

    明兰不敢违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卫恕意将那一眼看去,就价值不菲的玉簪子插在明兰的发丝里,眼睛死死看着明兰,沉声道:

    “娘要你发誓,这一生,都要好好保管这支玉簪,哪怕你丢了性命,都不可将这玉簪丢下!”

    明兰毕竟尚且年幼,隐约猜到一些什么,可仍是心存疑惑,不知具体情况,“娘...”

    “发誓!”卫恕意死死咬着牙。

    明兰当即开口道:“娘,您别生气,女儿发誓,一定会好好保管这支玉簪子。”

    卫恕意点了点头,转身踉跄回到自己屋里。

    没过一会儿。

    院子里的人,包括明兰、小蝶、小桃,都听到了卫恕意的哭声。

    直教人撕心裂肺。

    明兰想去屋子里,担心自家娘亲会出问题。

    却被小蝶拦住,她看着明兰头发上的玉簪,蹲下身子,有些伤悲的说道:

    “姑娘,这簪子,是你舅舅给你的,一定要保管好。”

    明兰微微蹙眉,喃喃道:“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