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连绵千山,雷鸣声此起彼伏。

    荒废的寺庙中,李慕玄惶惶不安,像是犯错的孩子,满是精光的眸子,此刻被恐惧填满。

    不知是愧疚,还是害怕责罚,他朝无根生,紧张地辩解道:

    “掌门...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然而,饥肠辘辘的无根生,可没兴趣听他的废话,伸手抓向篝火里的烤鸡,随即就是大口撕咬起来。

    “事已至此,你我又能怎样?”

    “吃饱喝足,走一步算一步。”

    “这里深山老林,只要你耐得住性子,躲一辈子都不成事儿。”

    想到外界因自己而死的人,接近百人,李慕玄浑身发冷,打颤道:

    “不行..掌门...那样太窝囊了。”

    瞧着李慕玄那不修边幅,担心报应而像虫子一样蜷缩的姿态,无根生嘴角的笑容有些牵强,竟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调侃:

    “那你爷们一回?”

    “跟我出去,生死由命,尽看天意,如何?”

    话音未落,李慕玄就像是触电一般,低头咬牙,声音变得崩溃:“不...掌门..会死的。”

    “好多人,都因为我死了,我不想出去,我不想看到他们!”

    庙内的破洞处,雨水滴答滴答,李慕玄所在的墙壁,早已被渗透。

    湿冷更是侵占了他的每一寸血肉,近在咫尺的篝火,并不能安抚他焦躁的内心。

    “掌门..您教教我!”

    “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到底该怎么办,整个江湖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李慕玄投来无助的目光,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仍在渴求郎中给他开药。

    “欸...吃顿饭,都不让人安心。”

    或许是觉得他聒噪了,无根生不曾动怒,只是没辙,随意说:“教了你也不听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但凡那天稍作隐忍,把左门长的话当作耳边风,也不至于此。”

    “我...我不知道...”

    李慕玄完全不敢回想那天的场景,声音变得悲痛、迷惘。

    昔日仰慕的大盈仙人,顺势冲破瓶颈,抵足三重,踏立虚空,恍若人间遗仙。

    却又在片刻间凋零,玄功枯竭,形如槁木,就这么枯坐在庭院中,低垂着脑袋,仿佛撒手人寰。

    那种画面一闪而过,李慕玄的思维变得愈发混乱,无尽的悔意袭来。

    尖锐的指甲深陷掌心之中,他颤抖着落泪,哪怕体格健硕、高大,却依旧像是被淋成落汤鸡的小孩。

    “慌什么。”

    无根生折断烤鸡脖子,一边啃着,一边用漫不经心地建议:

    “实在不行,你看着自裁吧。”

    “以伱如今倒转八方的修为,怕是一瞬间,拧爆自己的脑袋,也不是难事。”

    “心一狠,眼一闭,就不用烦了。”

    闻言,李慕玄抖若筛糠,他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冷汗和泪水划过脸颊,他惶恐地后仰:

    “不成啊掌门!!!”

    “这哪行,我..我不能自裁...”

    “您要不帮帮我,直接毙了我!”

    “哟....”

    无根生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戏谑道:“你这倒是好主意,自己轻松了,全把麻烦扔给我。”

    “要真毙了你,王老爷子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他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传人,估计回头每晚都得给我托梦,生啖我的血肉。”

    见他拒绝,李慕玄胆颤心惊,扛不住压力的折磨,竟产生了幻觉,耳畔响起嘈杂的亡灵哀悼声。

    他死死地咬着唇角,几乎渗血发紫,脸色苍白若纸,抱头呜咽。

    “少哭两句,自己琢磨琢磨。”

    “我这两天,有点事儿办,你之后想清楚了,随时可以跟我出去。”

    无根生有些困倦,匆匆嘱咐完这一句,他就摒弃杂念,开始打坐,一点看不出紧张的模样。

    而李慕玄早已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面,他听不到无根生的建议。

    只是恍惚间,眼前浮现尸山血海,一道白衣似雪的身影屹立其上,那仙人白发激荡,暮然回首,面容扭曲,怒目圆睁。

    “啊!!!!”

    李慕玄胆怯嚎叫,不敢直视,如梦初醒,像缩进龟壳的王八一样,彻底掩盖住了面门,身体越来越冷。

    ......

    午间。

    苑金贵所在城镇,全性聚集的地下酒馆,到来两位新客。

    “轰!”

    本就陈旧的门户,骤然爆破,一黑一白的身影,堵在出口处。

    “嗯?”

    “好家伙,居然寻到这里来了,三一门,当真是好气魄。”

    在座的全性,几乎在看到陆瑾那身标志性的白衣和霜发之后,已然明悟这是三一的弟子。

    数人接连起身,神色不善,手持刀刃,不断逼近。

    “瑾儿,守在这里,我陪他们玩玩。”

    “明白,师叔。”

    陆瑾不敢大意,运起玄功,霜发飘飘,血肉、筋骨、以及五感都大幅度提升。

    姜漠没有开启逆生三重的姿态,只是手中提着一柄在楼上夺来的三尺青锋,他脚踏楼梯而来,俯视十余名全性。

    “我的提议,考虑好了么?”

    “什么?!”有人抱着酒缸,乐不思蜀,喝得醉醺醺,神志不清。

    一位双臂穿戴暗铜护腕的彪悍男子,怒而拍桌:

    “三一小儿,欺人太甚,竟妄想屠我全性掌门。”

    “今日不把你的脑袋砸成浆糊,我誓不为人!”

    姜漠平淡道:“嗯,欺你了,反抗吧。”

    “竖子,猖狂!”

    未待那彪悍男子发号施令,就有全性妖人率先发难,双手操控近乎透明的丝线,划破长空,朝着姜漠的四肢缠绕而去。

    “轰!!!”

    凌厉的剑气垂落,铮鸣如龙吟,姜漠抬手就是一剑扫去,数丈长的剑芒,璀璨而银白,瞬间粉碎无数丝线,沿途所过,无物不斩。

    “噗嗤——!”

    半截尸体横空,血水飘流,剑芒势不可挡,连带着后方的酒桌、柜台、土铸墙体,都给直接贯穿。

    “该死!这人棘手得很,一起....”

    电光石火间,姜漠纵掠而过,身似苍雷,无法捕捉。

    试图呼吁围剿的妖人,剩下的字句,彻底淹没在了喉咙里面。

    剑锋划破咽喉,血线溅射,一颗错愕、不甘的首级猝然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