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的人正自谈笑风生,就听台下一片哗然,大家一齐低头去看,才见是三门四派中已有人到场了。

    这头一个来的是名中年男子,身长八尺有余,生的白面无须,发似墨染,鼻直口方,美若冠玉,只在两眼角微带着几缕细纹。脸上常挂一丝笑容,唯独双眼过于活络,难免让人从心里生出几分油滑之感。身上套着一身白色箭袖,伸出来的双手竟似比衣衫还要白些,右手中提兵刃,那是一柄钢叉,叉不算长,也就五尺左右,叉头就得占去了大半。叉头不阔,也就有两个巴掌宽,叉苗子分作三股,中间一支最长,宽逾三指,似剑一般六棱起脊,刃作蛇形,两边各一道血槽;两边两支都要短下大半尺去,也有两指多宽,只是开了单面的刃。叉杆甚粗,比胡桃还要粗上三分,黑质金花,看样子分量不轻。下面也装了叉攥,却是四四方方形若倒置的宝塔,若细数共分九层,最上面一节还要宽出叉杆数分来,到底下也就有小指盖大小了。

    这男子身后跟了两个人,左边的是名女子,一身蛾黄色衣衫,头上斗笠也垂着同样的轻纱遮住了容貌,只是远远见得身材甚是高挑,一手执着短剑,若是近了细看,当能见得是如骆青一般一只鞘里插了两把剑。右边的男子萧宁认识,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玉蛟龙”苏广源。

    看到苏广源只跟在了身后,前面这人不用说也可以猜出来了,当是这中原武林的七大宗师之一,洞庭锁龙寨的一寨之主,“翻江龙”邢谨了,只是这邢寨主据说都五十开外的人了,没想到还显得如此年轻。

    邢谨来到擂台下微微打量,抬腿直往西侧高台而去,再到台下看了一眼,才一闪身飘然而上。这一下不见提气作势,亦不见拧腰抬腿,就像有根绳子把他拽上去的一般,单这份轻功,已足够赢个满堂彩了。他上去了,后面两人年轻人也不甘落后,齐齐提气纵身,也跃上了高台,等邢寨主在下首的椅子上坐定了,早有道童过来给续上了茶水。

    先自喝了口茶,邢谨也是抬眼四下打量,等看到东看台这边竟有人把椅子搬上第七层了,也是一愣,再仔细看过去,却又是微微一笑。伸手一招让左手边的女子俯身过来,轻轻在她耳边问了句什么,那女子闻言似乎也看过去一眼,又回了一句,邢谨这才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只是再说的话那女子就只是摇头了。邢寨主看样子也是无奈,竟又亲自起来欲要下台,右边的苏广源一见刚要跟着起步,就让邢谨一抬手止了下来,只见他独自一人,这次连兵刃都没拿,就这么倒背着双手又施施然走下台来,对着东面看台而去。

    身为三门四派的当家人,哪个的一举一动不牵扯着千万人的目光,到这时看台上的群豪就见邢寨主度着方步,似缓实急的来到东看台下,沿着甬道直到第七层上,这才在岚心师太近前一拱手道:“没想到老师太竟会在此,邢谨未及拜见,恕罪,恕罪。”

    “阿弥陀佛,邢寨主太客气了。”岚心师太早就起身相迎,也是稽首道,“贫尼不过一山野之人,怎当得施主如此礼遇。”

    “老师太客气了。”邢谨再还一礼,这才看向骆义和唐倩倩二人,也相互见过礼,最后把头转向了萧宁,上下打量了几眼,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满眼的喜悦就好似要溢出来一船,笑呵呵的道:“这位小友就是萧宁萧少侠吧。”再看看楚月,对道岚心师太笑道,“这丫头就老师太的关门弟子吧。”

    “阿弥陀佛。”老师太只喧了声佛号,萧宁闻言赶紧拽拽楚月上前见礼道:“不敢,小子二人见过邢寨主。”。

    “好,好。”邢谨看着他俩,竟是连说几个好字,立在那坦然受了个全礼,才上前拍了拍少侠的臂膀道,“前次多谢两位小友援手,才使得小……小辈儿郎得以脱险,今日我理应当面道谢啊,哈哈哈哈……”说着又是一阵朗笑。

    “小子不敢。”萧宁让他笑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了,只得讪讪的道。

    “听闻那次累得两位小友受伤不轻,我也回去严责了门下了,他日再让其当面向两位赔罪。”邢谨止住笑声又说道。

    “寨主万勿如此!”萧宁也是一惊,忙道,“这事实也怪不得薛……”

    话还没说完,已让邢寨主摇手打断,笑着从怀中抽出一个锦盒递过去道:“这些就不必多说了。只是上次小友损了根基,安神医曾说需得灵药相助才可补齐,这次我也没带别的,这是一株五百年的老参,权且供小友熬些参汤暖暖身子。”

    “这……”萧少侠这下可是真惊了,别看邢谨说的轻巧,可江湖上一株百年老参都能成为一派中珍藏几代的救命良药,更何况是这五百年之物,当真是闻所未闻了,吓得他此时连手都不敢伸了。

    “哈哈,拿着吧。”邢谨笑着硬塞到了他的怀里,这才转身又掏出一个锦袋放在姑娘手中道,“我也不知道你小丫头喜欢什么,这里面是枚玉佩,做工还算可以,就送你把玩吧。”

    说着不待二人再次谦让,回身对着骆义抱拳道:“骆门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骆义正让他这一番作为弄的满头需水,这回听闻相邀也只愣愣的点点头,说了句:“也好,也好。”

    再看邢谨足下轻点,人已飘上了看台的第九层去,骆义也只好跟着跃了上去,只留下底下面面相觑的几人。两人在上面选了处无人的地方才停下来,下面人就见邢寨主刚一开口,骆门主已是面露惊容,渐渐的脸上表情越发夸张,到了最后嘴巴都合不拢了。到这时邢谨眉间好似也带了几分愁容,面上挂着一丝苦笑,竟对着骆义躬身一揖。骆义见了赶紧还礼,等两人都直起身来,骆门主才连连点头,这一下邢寨主脸上阴䨪一扫而净,又恢复了那一幅笑呵呵的模样,反倒是骆义的眉头隐隐皱了起来。

    等二人再次回来,邢寨主还是先向老师太抱拳告辞,最后向着萧宁和楚月神秘的道:“两位会后不妨去洞庭走走,当会有意外之得。”

    “好,多谢寨主盛情。”萧宁也是躬身客套了一句,一时并未放在心上。

    邢谨这才含笑点点头,如来时般倒背着手飘然而去。

    这真是来的突兀,走的也突兀,唯有骆门主是暗暗叹了口气,看看四下无人注意,付在老师太耳朵上轻轻说了几句什么,竟是惊的老师太双目暴睁,手里的念珠都停了,少时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再瞌上了双目,手上念珠也转起来了。

    这会儿骆义才扭头看看正在叽叽喳喳的小辈,轻咳了一声道:“月儿,邢寨主给了你枚什么样的玉佩啊?”

    楚月走过来递上前去道:“骆伯伯你看。”

    这是一枚船形玉佩,雕刻精致传神,连船头击起的浪花都刻划的细致入微。骆门接在手里看了看,点头道:“青翠欲滴,晶莹剔透,雕工精湛,的确称的上珍奇了。”

    “嗤——”侯常发在后面听了是冷笑一声,折扇轻打着手心道,“骆门主,这块玉佩的价值恐怕不仅于此吧。”

    “噢?”骆义扭过头去请教道,“还请侯庄主赐教。”

    侯常发踱上前来仔细打量打量这块玉佩,又向着骆义问道:“‘万船令’,骆门主听说过吗?”

    “嗯?”骆义听了也是一惊,猛低下头再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玉佩道,“庄主难道是说这就是‘万船令’!”这一句话,连岚心师太都瞥过来了一眼。

    “应该错不了。”侯常发看着那玉佩长长的出了口气,目光中竟隐隐有着几分贪婪,看看周遭几人,稳了稳心神才道,“有了此物,西至巴蜀,东到大海,但凡长江水面上的渔人船夫,水上豪客,见令必尊,有求必应。且执此令锁龙寨随意出入,遇有危难十二坞当倾力相帮。”

    “啊!”众人听的嘴巴都张大了,侯庄主却还是接着道:“据在下所知,此令牌在锁龙寨中也不超过三枚,以前只知一枚在邢寨主的千金‘金凤凰’邢雨媗手中,这当是出现在江湖上的第二枚了。”

    本来一干弟子还在争抢着要看,到这时反而谁也不敢伸手了。骆义看了看,叹了口气,仍是递回去道:“月儿,收着吧。”

    “不不不,”好像这东西烫手一样,此时的姑娘双手连摇直往回缩着道,“此物如此珍贵,我可不敢要!大师伯还是快去还给邢寨主吧。”

    “噗嗤,”骆义反是让她这一下给逗笑了,最后还是塞回她手里道,“邢寨主既然将此令牌交给你,当是信任于你,你只管收好就是。要真是不敢要,再见了他亲手还与他便是。”

    这下楚月看看骆义,再瞧瞧萧宁,也只好谨慎小心的收了起来。姑娘这边没话了,萧少侠又抱着锦盒走了上去,口还没开呢,骆门主先就把手摇起来了,道:“这东西你别找我。宁儿,你要是把这玩意儿也放我这儿,你就是在祸害你骆伯伯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守的住它。”

    这一下萧少侠没话说了,只得拿了盒子讪讪的退了回去。当此时,台下喧哗声再起,原来眼见晨雾将尽,各路的江湖人物差不多业已到场,两侧看台尽皆人山人海,三门四派的剩余几人也要陆续登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