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镇泉上得台来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后边紧跟的是两人小小童子,这两个人看年纪还得小过空智去了。此二人到还罢了,只是他俩手中捧的东西太过于显眼了。左侧童子捧的是一面圆盘,实则是面圆盾。这盾牌也就有两尺方圆,盾面微微凸起,上面浮雕的是山川河流,奇峰峻岭;外面的一圈磨成了锋刃,吹毛断发,锐利非常:背面有两个鼻,正好可以套在臂上。右面的童子捧的是一支笔,说是笔,也不过是像笔而已。这件东西粗看确与毛笔一般无二,只是整枝由金铁所铸,笔杆一握多粗,上面也浮雕着花纹,细看之下竟似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在笔杆中间,竖排阳纹刻划出三个古篆“生死判”!再往下看就是笔锋了,虽说也是铸的,可刻划精细,连笔毛都丝毫俱现,只是末端尖锐,铁石莫可能阻。整个看来长近三尺,比之普通刀剑要稍短了些。这两物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亮,最少感觉是非常的亮,因为这上边只有两种颜色,明黄和暗金,可就这两种颜色,当着这晨辉一映,面上又好似罩了一层黑雾,反到是不那么耀眼。

    这两件兵刃的大名萧少侠早在西北就常听王门主提起过,那笔就叫“生死判”,那盾被称作“山河盾”,乃是“天医门”的镇派之宝,号称“天下第一利器”,一直由天医门历代门主掌管。另有一套“伏龙笔法”和一套“翻云盾法”与之匹配,都是江湖上的罕世之学,也是只传于天医他历代门主。这两物据说就是由“天星神铁”与“赤金之精”合铸而成,只不过配比得当,自然不是血魁那杆短枪能比的。

    与其说秦镇泉一出来就吸引了场中大半的目光,到不如说是这两件兵刃吸引的目光,凡在这江湖上混的,谁不稀罕神兵利器,况且这两件神兵的威名留传已久,以前不是没有宵小觊觎过,只是天医门向来鼎盛,折戟者太多,让人都畏惧了罢了。

    等秦门主这一坐,重要的人物算是尽皆到场了。陈道长扫了一眼四周,起身打了个稽首,喧了声法号道:“无量天尊。”

    这一声不见他提气作势,亦不见高声道喝,只不过若平时说话一般,可声音却与刚才狄秋月不同,似是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一样,悠然厚重,又不是震耳发馈,可见其功力之深厚,又非那狄大护法可比的。只这一声,就已压的场中千万人的噪杂静了一静,再看白云道长双目微抬,对着四下微微一笑道:“诸位,武林之会,十年一度。今日敝派幸得众位高人赏光,聚于这华山脚下,贫道深感荣幸。”说着又是一个稽首。

    四周人自他开口,已是鸦雀无声,陈真人再扫了一眼四周,接着道:“十年一次,武林新秀已成,话我也不再赘言,仍如历年一般,先开‘生死擂’!”

    “生死擂”?这是萧宁第二次听到这名字了,上次没来的急细问骆义,此时不由得把头转了过去。

    骆义看了一眼,也知道他的奇怪,微微一笑道:“这‘武林大会’自唐末乱世而起,本是一部分武林人物为抱团自保的。只是身在江湖就难免有梁子,当时就有人提仪,这会上应先解决江湖中内部的矛盾,于是就有了这‘生死擂’。”

    萧宁听了微微点头,旁边侯庄主接着话道:“此擂台有规定,上擂者只可挑战一人,若是两派有仇,每次也只可是各出一人对战,不论输赢一场之上其人不可再战,再战就需换人,不然天下武林同道共伐之。擂台之上生死无论,无有胜负之说,不可有第三者插手。”

    “那若是被挑战都不肯出战呢?”萧少侠又问道。

    “嗤,”侯常发冷笑一声道,“当然有不出战的。可当着这天下英雄的面,要是真不敢出战,那不但是颜面尽失,人前人后倍受嘲讽,以后在江湖中将更无立足之地了。”

    “那要是真结下梁子了,就不论事非,没人上去辩解吗?”楚月娇声问道。

    “辩解?”侯常发又是嗤笑一声,“江湖之上讲的是拳头大小,从来就不是个论理的地方!”

    “嗯。”四周的小辈都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身穿麻袍,白布裹头,手持一把单刀跃上台来,向着四周抱拳道:“诸位前辈掌门,江湖同道!在下淮南丁家丁唯三。年余前先父偶得一枚‘地灵续命丹’,却被‘铁拳门’冯合上门抢去,更将先父重伤,月余不治而亡。今日我上这擂就是要与冯合分个你死我活!”

    他的话音一落,看台与嘁嘁喳喳的声音又起来了,不大一会儿,又一个汉子也是手持单刀跃了上来,大嘴一咧吼道:“小子,谁让你爹不识抬举。当日里老子急需那丹药救人性命,都出到五百两黄金了,可你那死鬼老爹就是不肯,这才惹得老子下手去抢。他死了只能怨他武艺不精,没想到你还把事找到这儿来了,有本事带着你丁家的人去铁拳门找老子啊,戴个孝给谁看呢!”

    让这汉子一吼,丁唯三眼睛都红了,也虎吼一声:“恶贼,纳命来!”说话间垫步拧身闯了上去,起刀就剁。

    这两厢里交上手,四下里的议论也就开了,说实话此二人在萧宁眼里,也不过都是二流的武艺,可在场的人又有几个不好事的,特别是那些小门小派的人,既然成名无望,来了不也就为看个热闹吗。一开始众人还有收敛,总归是牵扯了人命之事,可到后来也不知道谁先嘴欠,看到精彩之处竟然叫起好来了,这一下笑声和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不但是这人群中如此,就算在这第七层上,也只有老师太仍然轻瞌双目默诵经文,其余人等也是多有议论。就在这场中正乱着呢,骆门主忽听身边有人喧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骆义惊的连忙回头去看,才见两个和尚已然走到近前。当头一个老僧得有六十余岁,生的瘦小干枯,手脸尽是黝黑,一身宽大的僧袍在他身上好似就要挂不住了一般,随时可能让风吹了去。在他后面跟着的那个和尚四十有余,脸手上染了不少的污渍,身上僧衣补丁摞着补丁,要不是头上光光的,九个戒疤就在眼前,还让人以为是个叫花子呢。这个和尚萧宁认识,正是刚出光州时就曾交过手的迦蓝寺“疯僧”灵缘和尚。

    见到他萧少侠和侯常发都在心里暗叫一声“来了”!再看前面那个老僧此时向前一步,先对着老师太合什一礼道:“见过老师太。”

    “大师免礼。”老师太起身还了个礼,奇怪的问道,“敢问大师上下。”

    “阿弥陀佛,不敢,不敢。”老僧也是连连摇手,“贫僧五台山迦蓝寺灵渡。”

    “噢,原来是灵渡主持!”老师太一惊,“不知主持此来何事?”

    “不为别的,贫僧特来寻一位萧宁萧少侠。”灵渡和尚再次合什道。

    “嗯?”老师太寿眉一皱,把目光移向了萧宁。

    灵渡的目光也跟着移了过去,随着侧跨了一步合什一礼道:“萧少侠,贫僧有礼了。”

    “不敢。”萧宁此时也只得还了一礼,上前道,“不知大师寻小可何事?”

    “少侠何必明知故问。”灵渡说道,“既然少侠已经学了敝寺的‘狂风腿法’,老纳只想问一句,那功法是何人所授?”

    “噢?不知大师为何要动问此事?”萧宁微微一笑道。

    “阿弥陀佛,”灵渡再次垂下目来道,“这套腿法本来就是敝寺多年之前不幸遗失,为了此事派中多位祖师含恨坐化,敝寺上下也曾发下弘愿,不追回‘风、雨、雷、电’四本功法,绝不重开山门,此事江湖中人尽皆知,贫僧绝不敢妄言相欺。”

    “那贵寺可曾将秘籍追回来?”其实自从上次与灵缘交手之后,萧少侠也曾打听过此事,知道这老和尚此时所言非虚,这会儿多问一句,也不过一时好奇而已。

    “阿弥陀佛,承佛祖庇佑,多年来寺中已将其中的三本寻回来了,只差这最后一本未有音信。今日少侠若有消息不请告知,敝寺上下不胜感激。”

    “那……”萧宁还待再问,骆义却已是站起来叫了一声:“宁儿!”

    少侠听了一愣,赶紧侧跨一步让出正面,就见骆门主走过来一抱拳道:“大师,小辈无礼,请大师莫怪。这秘籍其实也是我那三师弟偶尔所得,此次来时早将事情尽皆交待于在下,今日得见大师理应奉上。”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灰布包袱递了上去。

    “这……”这一下轮到灵渡愣在那了,想那三本秘籍,哪本不是连番血战,或是付出偌大的代价才换回手中,这最后一本得到的这么轻易,反倒让他不敢伸手了。

    “哈哈,大师何不拿去看看,是不是此物。”骆义是看出他的心思了,又把包袱向前递了递道。

    “阿弥陀佛。”灵渡这才施了一礼,将包袱取过来递给灵缘。等灵缘查看完了微微点头,他也是面色大喜,回过身来合什顶礼道:“老僧多谢骆门主和萧少侠厚谊,两位大恩敝寺上下铭感五内,待到他日重开山门,两位但有所需寺中之人定当倾力相助。”

    “大师万勿如此。”骆义也是笑着还礼道。

    这时萧宁又上得前来看看两个和尚,施了一礼笑道:“小可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下灵缘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