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再有个把时辰,眼看着天上隐去了最后一丝光亮,店小二也挑着个担子出得门来,一路急走直奔镇西陆大户家。到了这里才见大门紧闭,那小二偷眼四下打量打量,把肩上的担子往上耸了耸,这才上前拍打门环。不大时候里面就有脚步声传了出来,接着大门只开了一条缝隙,从中探出一个脑袋来两边看看,最后看了门前立着的小二一眼,道:“怎么才送来!”

    “大人。”那小二放下担子,拿肩头的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低着头作了个揖道:“晚时客人多,厨下一时忙不过来,这才迟了些。”

    “别啰嗦了!”那人半开了大门,不耐烦得道,“快些进来。”小二应了声,才又挑起担子迈进门来。

    刚进得门洞,那汉子把门关好,转头喝了一句:“站住!”

    小二挑着担子一哆嗦,立在那里不敢动了,就见那人转到前面来瞪着眼道:“还要去哪儿?怎么这般没规矩!”

    “我……我只想把饭……把饭给大人送屋去。”小二让他吓的结结巴巴得道。

    “哼,在这儿老实呆着!”那人瞥了他一眼,伸手把担子绰过来道,“等会儿拿了饭自会给你送出来,里面一步也不许进,不然小心你的性命!”

    “是……是!”小二这会儿是吓得体似筛糠,深深得垂着头连连打躬。那汉子再哼一声,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拎着食盒就往里走去。

    不大时候,想是饭菜都拿出来了,那汉子又提着一对食盒走了出来,一看之下门洞中却只剩下一根扁担,人却没了踪影。这下汉子一愣,暗道一声“人呢?”再回头向院里瞄了一眼,叫了声:“不好!”食盒也来不急扔,拽着便往里跑去。

    进去不远回廊转角处就有间屋子,里面有个汉子独据一桌,桌上有酒有菜正自开怀大嚼。这人跑进来气还没喘匀,已自嚷道:“大哥,不好了大哥!”

    正端着酒碗想往嘴里送的大哥闻言一皱眉头,转脸看了闯进来的人一眼道:“什么事着急忙慌的!蒋小三,你平常那机灵劲都哪去了!”

    “不是啊,大哥。”蒋小三抹了抹额头上急出来的汗,哭丧着脸道,“刚才那送饭的小二,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怎么不见的?”那大哥听到这里也是一惊,放下酒碗道。

    “我也不知道啊!”蒋小三着急得指着食盒道,“我就把食盒拿回去,门口已经没人了。”

    “难不成有事走了?”

    “不对,不对!”蒋小三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扁担还在,大门门栓未开,人应该不是自己走了。”

    “嗯。”那位大哥点了点头,沉思半晌却又把酒碗端起来了,挥挥手道,“不用管他!”

    “这……”蒋小三有几分发懵了,看着眼前的人没明白过什么意思来。

    再看这人呷了口酒,看了他那呆头呆脑样子,嗤笑一声道,“要是没出去,就定下来是往院中去了。你想这院中咱们是设的什么消息埋伏,为拿的又是何等样人物。就算是那武功盖世的正主来了,都难讨着好处,你管他闯进去的是谁,只一个死字而已。况且这四下里有咱们三十位兄弟论班守着,人人手上一柄强弩,就算个苍蝇飞进去也能给射下来!”

    “这……”蒋小三还是迟疑得道,“大哥,人家都说‘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这人既然敢独自闯进来,恐怕也不是那易与之辈啊。”

    “嗤——”那大哥还是冷笑一声,斜了他一眼道,“那是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要是知……”话没说完双目猛然大睁,直愣愣得向前盯着,手上端的酒碗都哆嗦起来,一时间张口结舌下半截话都说不出来了。

    蒋小三还没反应过来,刚要去问怎么回事,忽然就听身后一声轻笑,紧跟着话语传来:“这位‘大哥’,要知道什么啊?”话说着一条人影越过了他身前,直往屋中走去。

    闻声蒋小三一惊,等从背影里看见那熟悉的衣衫了,紧跟着惊叫一声:“大哥,这就是那店小二!”

    “你……你……闭嘴!”那大哥让他这一吆喝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的叱了他一声,赶紧扔下酒碗起身前抢两步,踉踉跄跄的打了躬道,“小人……小人……见过萧少侠……”

    “嗯。”来人果然就是那店小二打扮的萧宁。萧少侠这会儿也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来到桌前看看酒菜,轻笑声道:“还不错吗!”说着绰起旁边的酒坛灌了一口,咂咂嘴再道,“酒也不错。”

    “萧……萧少侠……”那位大哥这会儿浑身上下都哆嗦开了,向着门口呆立的蒋小三使了个眼色,再转过来躬身道,“您……您……”

    萧宁端着酒坛子的手猛然一顿,忽然间头也没回得喝了一声:“停下!”

    就见此时蒋小三在门口正慢慢往外蹭去,现下已迈出去大半个身子了,听到这一声也是一哆嗦,却把牙一咬,拔腿就要往外跑。少侠再次冷哼一声,右手稳端酒坛未动,只把左手一扬,一支钢镖飞了出去,正钉在哽嗓咽喉之上,那边的人双手捂着喉头,只“唔唔”了两声就扑倒在了门前。

    旁边那大哥看了险些坐了下去,嘴唇哆嗦的都说不出话来了,萧宁这才把酒坛放下,瞥了他一眼道:“既然认得我,那不是神音教的人就是观云寨的人了吧。”

    “小人……小人,”那人这会儿强行定了定神,说道,“小人在牟大寨主座下讨口饭吃,名叫洛春。”

    “嗯。”萧少侠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问道,“看你这神态,院里这布置就是等我来的吧!都有些什么布置?何人布置的?什么时候得着我要来的消息的?”

    洛春磕磕巴巴得回道:“昨日上午得的鸽报,说少侠要到这里来了,可大当家的他们有事急着走,这些埋伏是……是……”说着又迟疑起来,抬头瞟了对面的人脸色一眼,才接着道,“是狸猫堂现任的伍堂主安排布置的。”

    “狸猫堂?神音教的人?”听到这儿萧宁才真正转过头来看着他,皱眉问道,“此处还有神音教的人?”

    “没了,没了!”洛春赶紧摇手道,“伍堂主安排好一切也和大两位当家的一道急着走了。”

    萧宁透过门洞再看看外面,冷笑一声道:“那位伍堂主哪去了?”

    “这个小人哪能知道。”洛春哭丧着脸道,“小人只是听从吩咐在这儿守着,伍堂主吩咐完就急着走了。”

    “噢。”萧宁似笑非笑得看着他,道,“那么说你们大当家的去哪了你也是不知道了?”

    “大寨主他们一起走的时候没说,小的也不好问啊。”洛春真的快哭了。

    “嗯。”萧宁点点头,笑着走上前去扶住他一只臂膀,一面往外拽着一面道,“那也好,就麻烦洛大哥和我一起去看看院中布置吧。”

    洛春没法,只好随他往外走去。可眼看到门口了,少侠却忽然又停了下来,侧头瞥了他一眼道:“还请洛兄帮我探个路吧!”说着不待他有所反应,猛提一口丹田气,单臂一较劲,偌大个人竟让凌空扔到了院中去。

    那洛春尚在惊愕中,就感觉自己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等他回过味来,下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已由惊愕变成了惊恐,可憋在嗓中的半声哭喝还没出口,人已到了院子中间。就见其双脚刚一沾地,脚下的草皮倏得塌了下去,赫然成了一个方圆丈余的大洞。立在少侠的方向就看见,人在刹时间已是没入其中,跟着大片的白烟升腾而起,只感觉气味呛鼻,竟是生石灰!紧接着洞中传来半声惨叫,却是再没了声息。

    也就在这时,不知哪里有人喊了一声:“快收网!抓住了!准备弩箭!要死的不要活的!快去告诉洛大哥!”

    说落才见在坑边有一棵高大的玉兰树,在极隐蔽的位置垂下一根粗绳来,直到坑中。此时就见有人一用力,绳索绷紧之下竟从里面提出一个大大的网兜来,网中蜷缩着一个人,遍体的白石灰都已看不出是谁了,身上几个窟窿还在冒着血,竟然还能看见两根被削得尖锐的竹桩贯入体中,被一起带了出来。也就是这网兜刚被提起来没多高,围着院子二层的窗户尽皆打开,十几支强弩探出头来,刹时候弩机声响,箭矢破空,下一时间网中的人已被射成了刺猬。到了这时树底下拉绳子的汉子吆喝了一声,只见四下里门户大开,几十个人捅了出来,更有脚步声向着萧宁所在的屋中跑来。

    看到这会儿少侠心里也明白这院中的布置了,不由得苦笑一声,暗叹自己幸好多了个心眼儿,没说傻愣愣得往这院中直闯,也不想再去理会这些人了,只身形一动出得门去,再几个闪身已跃上了房顶,翩然远去了。

    不说院中如今怎样,就说萧少侠换罢了衣衫,再去寻回了马匹,找了处客栈暂歇了一宿,第二日依旧是打马出镇直奔太原而去。

    这日他也得行出个百十里了,抬眼看看前面仍无镇甸,不由得摇摇头,放缓了缰绳,只在马上寻思道:“今番我到河东本就不是为得低调而来,如今既已被神音教的人知晓,当可是‘敲山震虎’。若能使此处大半的细作将目光转到我身上来,也许更利于王伯伯破除徐永年的诡计。只是万一引来了岳长海……”想到这里还是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打不过还能跑不过?”

    事正想着呢,顺着风忽然一阵兵刃交击声传入耳中,少侠骑在马上一愣,带住了缰绳仔细分辨,这才看着一个方向略做沉吟,最终还是打马向那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