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李白龙汗毛倒立,只觉得今日师伯与师侄之间温暖悠然的日常对话里似乎充满了杀机!

    就好比你突然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聊天,你还以为是寻常的学业探讨问询,怎料最后话锋一转,班主任说今天你妈来了一趟……

    是的你妈是同校教师!但作为另一个学部的老师,她跑到你班主任办公室的目的通常只有一个!那就是告状!

    ——于是阳光明媚的办公室变成了冷藏室,你只觉得自己变成了被吊在铁钩子上的半扇猪肉!

    在“我妈跑来告刁状了!”的大前提下,似乎你跟你班主任全程轻松的悠闲对话都充满了恐怖的伏笔、戏谑的暗示和致命的埋伏!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李白龙心思电转。

    首先要感谢爱告刁状的老妈!

    还要感谢会虚虚实实跟他玩兵法诈他的班主任!

    是的班主任有时候甚至会说出“你妈来了一趟”这种假情报来骗李白龙主动交代自己的情况——或者在假的情报之中突然来一波真的!

    仰赖于这种校园原始情报心理战,李白龙从小就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因为绝对不是我炸的”这种做大事的习惯,以至于三师伯念出《皇极战天传说》这个生草而要命的名字勾动他心境动摇的时候……

    他依然——面!不!改!色!

    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迷惑之色,然后说道。

    “今早出城的时候遇到了本县丁捕头,说他们昨晚受到上司差遣,追捕一个叫做龙霸天的文人,那人写了本书,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当然不能说自己没听说过这本书!

    人过留声,雁过留痕,虽然三师伯和衙门没有任何交际,但千里之堤本就溃于蚁穴,忽略这种细节的话,这细节早晚有一天就有可能成为狄仁杰转圈说话时的闪回画面的!

    他一念及此,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喝彩。

    ——老李,细啊!

    卫衡兰听到,只是点头道:“哦,昨晚正是我那侄女调动本县捕快助她抓捕那个龙霸天的,这就对上了。”

    “……”

    哦草草草草草草草!

    这他妈也能对上?

    李白龙这才反应过来,并且意识到龙傲天之前为什么会如此冷笑。

    ——也许他自己其实早就明白了,只是在下意识地逃避。

    虽然对上了,但是危机仍在!

    不如说更大了!

    李白龙心念如轮,口中却说道:“原来那位师妹是公门中人。”

    卫衡兰微微一笑:“是,姐夫家里,是六扇门世代相传的能臣。”

    捏麻麻的,六扇门世家的二代,刚出道就来抓爽文写手镀金刷资历是吧。

    显然昨晚跟他交手的那个女捕头就是三师伯的侄女,昨晚见打不过,便跑到百花谷找外援,这是正常的逻辑。

    但主要的问题是,那个女捕头将大量的情报和线索交给了三师伯,以三师伯的见识和智慧,能不能推断出他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不能保证完全没有!

    李白龙一边疯狂思考自己是不是泄露了什么马脚,一边做出最坏的打算——如果三师伯真的怀疑自己,那么应该如何应对?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是没考虑过身份暴露的事,也仔细考虑了“如果是本门长辈发现了自己秘密”的可能性和后果。

    如果发现这个秘密的是师父……

    后果约等于没有。

    毕竟他和师父之间要命的秘密多了去了,跟那些秘密比起来,披马甲写爽文这事儿简直是个屁,师父要是发现了这个秘密,顶多拿着这个跟他玩玩情景剧,其他后果一概没有。

    如果是三师伯的话……

    坏消息是,三师伯虽然对他很好,但是本身心计颇深。

    好消息是,三师伯虽然心机颇深,但是还是对他很好。

    所以除非被柯南式的以绝对不可辩驳的铁证压在脸上,否则即使三师伯表示怀疑,也应该坚决地断然否定,如果辩无可辩,那就动之以情。

    ——三师伯,你也不想让我失去名誉吧!

    他这边还在思索应对之策,就见到三师伯从盒子里拎出一本书来,封面上赫然写着《皇极战天传说》六个大字。

    书名旁边的“龙霸天著”更是明晃晃地扎眼,烦死了,比考砸了的试卷上的自己的名字还要烦!

    只见三师伯拎出这本书后,飞速瞥了李白龙一眼,掩口轻咳一声,吸引了师侄的注意力,随即眉头微皱,显出肃穆与嫌弃的神色。

    她缓缓说道:“昨晚,我那侄女夤夜来访,略显狼狈,自承昨日抓捕那龙霸天,却发现对方是个武功精强之辈……”

    李白龙微微皱眉,配合三师伯做出表演:“师妹武功如何?”

    “比起你和剑兰来,自是远远不如,但家学渊源,刀法与内劲已是登堂入室,不然她父兄不会放她出来行走江湖。”

    卫衡兰一边把玩着这本书,一边随口答道。

    李白龙沉吟片刻,说道:“这么说,那个龙霸天,武功确实不弱……临县何时来了这等人物?”

    他面露沉思,语气自然,演技可谓是滴水不漏。

    一边说着这话,李白龙一边望着三师伯完美的侧颜。

    修长的睫毛、秋水般的明眸和唇上嫣红的胭脂水润都无法拨动他的心弦半分……这并非是他视女色如粪土,而是因为三师伯此刻正拿着他的巨著。

    这给了他极大的不安全感和忐忑感。

    就好比你日常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点卯,你站在桌边,他坐在椅上,办公桌上放着一沓厚厚的卷子,那是你们昨晚的作业。

    你知道你作业写得不好,你知道这意味着一场狂风暴雨,但你还是希望它会比2002年的初雪来得更晚。

    你小心翼翼回答着班主任的问话,但你的心情已经全数悬挂在这一沓卷子上,你希望等你滚蛋之后班主任再批改作业,可惜他已经开始批阅第一张卷子,不过没关系,你记得你的卷子放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你暗地松了一口气,觉得这至少不是个当庭宣判……

    然后你就发现班主任饶有兴趣地看了你一眼,然后开始翻试卷。

    他说。

    “can-can-need。”

    那一刻,你知道。

    你恨插队。

    你恨搞特殊。

    你多么想大声地跟班主任说,虽然妈妈是教师,但我还是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同学们相处,跟他们处在同一起跑线上,享受同样的待遇,不需要多余的照顾,不需要额外的优待,不想因为妈妈是同校教师所以挨更多的打!

    但你没有勇气大声港出来。

    很显然,童年的阴影将会伴随一个人的一生。

    就像如今的李白龙,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三师伯捏着他的大作。

    那白皙纤细的手指嫩如白玉,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油,就像隐隐发着光,可他也无暇欣赏这一幕,因为三师伯此刻正握着他的把柄,可他必须不动声色,要语气平稳地回答三师伯的一切问话,不能有任何多余反应。

    因……因为,这种事……这种事情……被大家发现就完蛋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