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刘茂生的声音哽咽起来。

    村里许多还记得那段往事的老人们,也都忍不住唏嘘。

    李余年轻轻拍了拍刘茂生的肩膀,刘茂生用力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下去……

    “班长对我说,修路同样是一场战斗!我们只有把路修好了,修结实了,乡亲们走在上面才踏实!才不累!这是他修的第一条路,今后他还要给更多的老百姓,修更多的路!可是、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那天的偷懒……”

    年近六十岁的老兵,终于还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李余年叹了口气:“剩下的还是我来说吧。”

    刘茂生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摇头:“不!我要说完!”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没人看到我们,也没人听见我喊救命的声音!我拼了命的往外拽班长,可班长却推开我的手说,别费力气了,他肋骨一下都没有知觉,听老兵说,这就是人要死了!”

    “见我还不走,他就骂我力气太小,让我赶紧去找人帮忙!我是哭着跑去找人的,隐约间我听见班长在我身后说,山娃子!今后一定要回来看看这条路!这是他战斗的地方,也是他牺牲的地方……”

    刘茂生的声音已经无比颤抖,他泪流满面,他泣不成声!

    广场上许多村民的视线,也全都模糊起来,有人轻轻啜泣,有人用力地吸着鼻子……

    直到一分钟之后,刘茂生这才终于稳住了声音:“我之所以退伍后就来到这里,就是想在这里守着班长!他虽然被安葬在烈士陵园,但这里却是他战斗的地方,也是他牺牲的地方!我要帮着他,好好守着这条路!”

    台下一个四十多岁的村民抹着眼睛问:“刘支书!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刘茂生叹气摇头:“我不敢说啊!是我害死的班长,我是罪人!”

    “当初我们占路修院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们?”

    “我凭什么拦着你们?”刘茂生的目光从一个个村民的脸上扫过,颤声说:“柱子叔曾经给我鸡蛋!已经过世的张家奶奶,亲手给我补过衣裳!王婶包的饺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你们、你们都对我有恩啊!”

    这些年,刘茂生一直都在极度的矛盾与挣扎中度过。

    他不忍心看着班长付出生命而修建的路,被村民们破坏、侵占。同样也不忍心,去和曾经对他如家人的乡亲们作对,争吵……他只能默默地守着这条路,期盼着上面的领导,能够下定决心,把这条路重新修好。

    李余年的前一世,也是在若干年后,才终于知道这些。

    他记得那时候的报道中,一个风烛残年老兵,跪在刚刚竣工的新路旁,嚎啕大哭!直到那时,人们才知道,这个老兵和这个村庄,以及这条路的故事。

    李余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道:“乡亲们现在应该知道,这条路意味着什么了吗?你们每占的一块路面,都是此前为这条路付出与牺牲的子弟兵的血肉与灵魂!我不要求你们高尚,也没想过用刘支书的故事,让你们感动!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这条路是你们的,但同样也是国家的!是全体人民的!”

    李余年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严肃,许多村民愧疚地低下了头。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李余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觉得,恢复和翻修路面,是动了你们的利益!可是你们当初破坏路面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是动了国家和十几亿人民的共同利益吗!于法,你们侵占和破坏公共设施!于情,你们对得起那些曾经奋战在这里,并为之付出生命的子弟兵吗?”

    广场上声息皆无,没有人说话,更没人敢抬头与李余年对视。

    李余年放缓了语气说:“过去的事,我不说了!接下来,我李余年就要代表牌坊镇政府,将本应属于国家的道路重新恢复,拆掉上面所有的违法建筑!大家有没有意见?”

    依旧没有人说话!

    因为于情于理,都无人能与李余年辩驳。

    李余年忽然从兜里拿出刘茂生交给他的那份字据,说道:“但我也明白乡亲们的苦衷!所以才拜托刘支书,挨家挨户和乡亲们立下字据!我没指望这些字据能让乡亲们顺利同意拆扒,我只是在给乡亲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力所能及的事情?村民们这才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李余年。

    李余年说:“我已经向云城市政府申请,并得到了政府的同意!凡是自愿配合政府工作,对非法建筑进行拆除的群众,政府都会负责帮助他们,重新统一修建院墙、大门,以及门前的花坛绿化!所有费用,由云城市政府承担!”

    哗!

    此话一出,村民们顿时一片哗然!

    政府非但不追究他们非法占路的责任,还要给他们统一修院墙和大门,还有花园!还有这种好事?

    李余年笑道:“乡亲们没听错!我现在手中就有云城市政府签发的相关文件!刘支书也可以作证!接下来,我将给大家半个小时的时间,以便大家收拾院墙附近的私人物品!半个小时之后,全村统一拆扒工作,正式开始!”

    刘茂生此刻也平复和心绪,大声说:“乡亲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啊!”

    直到此刻村民们才如梦方醒,立即纷纷潮水般向村里涌去!此时他们心中哪里还有抵触情绪,唯有浓浓的愧疚,以及对李余年所申请政策的感激!

    当然,也同样有人想起了字据上唯一没有名字的李树根家!

    可李树根平时的人缘太差,根本就没人替他惋惜。

    并且村里人都知道李余年和李树根是亲戚,李余年今天第一个大义灭亲拿李树根开刀,也让他们看到了李余年的决心与魄力,心中只剩下了佩服!

    看到眼前这一幕,刘茂生的眼圈又红了。

    他对李余年由衷的说:“李主任!我真是太佩服您了!您不但让乡亲们心甘情愿地让开了路,给他们争取了这么好的政策!更还顺带解决了我们草店村的村容村貌问题!您这样做事的领导,我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