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城,千户所。

    “大人,钦天监方面传来消息,他们在关西地区捕捉到了不少有嫌疑的脑机灵窍,短暂接入了某个黄粱梦境。经过我们的甄别对比,确定都是鸿鹄平安王的人马。”

    身形消瘦的老人仰头凝视着面前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大地图,在标注着大阪城的位置,此刻被大片突然出现的红点包围其中。

    “菅原平真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平日间把他的这些废物手下看的跟宝贝疙瘩一样,生怕被我们抓到换成功勋点。这次怎么会突然这么大方,放这么多人出来?”

    苏策缓缓转身,轻皱眉头看向站在身后之人。

    “老鬼,你说他这次是想干什么?”

    脸型圆润,长相普通,身形略显臃肿,更谈不上有什么出类拔萃的气质,甚至久视之下有莫名喜感。

    就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身上却穿着一件只有千户级别的锦衣卫才能穿着的,绣有四条‘类蟒飞鱼’的飞鱼服。

    赫然正是前犬山城百户,鬼王达!

    “情况确实是十分反常。菅原平真的一贯崇尚‘精英策略’,手下之人贵精不贵多,和喜欢以数量取胜的‘镰仓王’截然不同。他就算是要对某座大城动手,也不会派遣出这么多的人手。”

    鬼王达沉声道:“而且他们不会不知道黄粱梦境有钦天监在监视,如此主动暴露,与其说是在谋划袭击,不如说更像是在.”

    “他这是在请我入瓮啊。”

    苏策手腕一抖,将一根烟叼在嘴角,“他就这么自信老夫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亲自下场?”

    鬼王达并未出声回答,显然也猜不透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策沉吟片刻,回头望向身后的地图,徐徐吐出一口浓厚烟气。

    “大阪城近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向?”

    “没有什么特别动作,不过蠢事倒是干了一件。”

    鬼王达神色轻蔑,“余沧海那个蠢货居然下令戒严全城,逐个排查出入人员。经他这么一番折腾,大阪城百户所这次怕是完成不了清剿指标了。”

    “他本就是个一只拿来钓鱼的鱼饵,迟早都是要倒戈的货色,能不能完成指标根本无关紧要。”

    苏策轻笑一声,夹着烟的手指戳向地图上被红点环绕的大阪城,“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能把菅原平真这条大鱼钓出来,这倒让我有些舍不得杀他了”

    话未说完,苏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视线和鬼王达撞在一起。

    后者脸色同样猛然大变,猛然转动指间的无常簿指环,快速拨出了一个通讯传音。

    就在等待接通的短暂时间,苏策指间的纸烟已经被吸至末尾,两指捏着残存些许余烬的烟屁股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根。

    “别他娘的跟我这儿煽情,什么叫死而复生,老子一直都没死过!”

    鬼王达低头怒视着自己的脚尖,语调急促问道:“谢必安你小子给我说实话,李钧现在人在哪里?!他的无常簿指环为什么没人回应?”

    “就在犬山?放你娘的屁,伱要是再给他隐瞒,老子回头就把你调回帝国本土,让你跟那些暧昧对象一辈子见不到面。”

    也不知道传音另一头的谢必安是如何拍着胸脯保证,鬼王达脸上的急色稍稍缓和,看向苏策试探说道:“人就在犬山,大阪城的异动应该跟他没关系。”

    “要是跟他没关系,那才是活见鬼了。”

    苏策鼻间喷出两条烟龙,屈指一弹,手中的烟蒂砸在地板上,炸出一片火点。

    “通知姬路城的虬龙、滋贺城的野老,让他们带着户所内所有人手,立刻赶往大阪城清剿鸿鹄。”

    苏策大步朝着房门外走去,鬼王达快步跟在身后。

    “让蚩主赶紧从黄粱欲境里给我下线,这个老东西休息了这么久,也该让他活动活动了。”

    苏策骂骂咧咧,“李钧这个小兔崽子,脑子是真他娘的虎,就不能等我把鱼钓完了,他再动手?现在倒好,我自己他娘的先成鱼了!”

    鬼王达一脸担忧道:“大人,从江户到大阪的距离可不近啊,来得及吗?”

    “就看李钧他能够撑多久了。”

    苏策脚步不停,言语之中却是寒气四溢。

    鬼王达跟随前行的脚步慢了一拍,嘴角骤然绷紧,双手下意识扣指成拳。

    他脑海中突然想起曾经有人评价苏策的一句话。

    瘦虎孤狼,噬己噬人。

    就这片刻恍惚耽搁,那道消瘦的背影已经走远。

    大阪城南区,一栋高耸入云的大楼之巅。

    “伏鹤师兄,你说余沧海会诚心实意跟我们合作吗?”

    说话的红袍青年坐在一头鸱吻脊兽之上,两条腿垂在夜风之中,左右晃荡,丝毫不在乎身下便是百丈高空。

    一把小臂长短的赤红飞剑盘旋在他头顶,热浪滚滚,将飘落的雪片灼成白色烟气。

    “我可听说这个人有反骨的前科啊,到时候他要是起了贼心背刺我们,我们现在拉拢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有没有反骨并不重要,我只担心他被苏策压得不敢再起贪心了。”

    回话之人穿着一身青色道袍,除了面部之外,裸露在衣衫外的躯体并没有仿生皮肤包裹,泛着冷光的械体直接裸露在空气之中,

    左右耳垂上挂着形如青铜薄片的耳饰,上面有金色道纹交织成‘永乐’二字。

    “一个连帝国本土都不敢再呆,跑到这种小地方来称王称霸的老武序,有什么好害怕的?”

    红袍青年面色不屑,“也不知道老爷们是怎么想的,居然不把他抓回去炼成黄巾力士,多好的材料啊”

    “火枣!”

    名叫伏鹤的道士轻喝一声,指了指头顶漆黑的夜幕,沉声训道:“不要妄揣上意。”

    青年缩了缩头,两手随意结了个阴阳印,毫无敬意的朝着天空拱了拱手。

    “也不知道青蚨谈的怎么样了,这几天餐风露宿,可憋屈死我了。”

    刚刚才被训斥过的火枣根本安静不下来,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掐成剑指,指挥那柄火红飞剑冲入高空,搅扰风雪。

    伏鹤淡淡道:“不要急躁,我们这次开出的条件,余沧海根本无从拒绝,答应合作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好。”

    火枣眨了眨眼,袍中突然飞出两块雕版符篆,垫在脚下,拖着他的身体凌空飞起。

    “你刚才说担心余沧海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再背着那个老头做手脚。那你说他这次会不会设局伏击青蚨,拿他的人头回去邀功?”

    “邀功?谁敢把谋害我永乐宫的道序定为功劳?”

    伏鹤语调虽无明显起伏,但一股傲然却油然而生。

    “而且青蚨是夺舍了武序躯体的剑仙,可不是余沧海那种空壳山水郎可以挑衅的。我现在只希望青蚨能够收敛收敛脾气,不要一时冲动杀了余沧海。”

    “所以师兄你应该让我去谈的,起码我不会杀人,最多把那个余沧海的打成废物。”

    火枣双手交叠枕在头上,身躯横躺在半空之中。

    轰!

    有巨响声从远处传来,刺目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青蚨的脑子是不是被武序污染了,怎么还真跟别人动上手了?!”

    火枣表情愕然,正要回头张望,却看到一抹青色已经跃入了夜色之中,转瞬消失。

    “师兄你等等我!”

    轰!

    沸腾的池水掀起丈高的浪花,裹着刺鼻的硝烟味道拍向余沧海,却被他祭出的符篆散发出的无形波动直接挡开。

    “李钧!”

    余沧海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森冷的声线。

    虽然眼前是雾气弥漫,遮蔽视线看不真切,但那股令他身躯颤栗的压迫感,让基因不断嘶鸣尖啸的杀意,无一不在提醒着余沧海来人的身份。

    铮!

    两柄黑色的利刃撕开雾气,将余沧海头顶的雕版符篆直接劈成漫天碎片。

    “余沧海,还记得爷爷我吗?!”

    白色的雾气如同流水一般淌过黑色的甲胄,猩红如血的独眼看着余沧海心底发寒。

    吼!

    龙吟声突然响起,一条赤色火线飞射而来。

    马王爷脚上甲片翕张,气流激荡间,猛然纵身跃起,拧身让开赤龙袭击的同时,一脚揣在余沧海仓促横架的手臂之上。

    错身而过的飞剑兜圈绕回,再次戳刺向马王爷。

    “王八东西!”

    马王爷怒骂一声,双手利刃吞回手臂,从身后脊椎位置抽出那杆造型渗人的大枪‘照胆’,森冷的枪口对准赤色的剑身。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充斥整座庄园,对峙的两人却对此置若罔闻。

    青蚨直直仰头盯着面前这具魁伟身躯,嘴角一翘,“你就是那个独行武序?”

    李钧眯着眼,“有意见?”

    “没什么意见,只是对你的身体有点感兴趣。”青蚨舔了舔嘴唇。

    “我对你也挺有兴趣。”

    青蚨盯着李钧,眉头一挑,“哦?”

    “我还没杀过你这种款式的道序!”

    话音刚落,冲突顿起。

    两人几乎同时朝前蹬步冲出,刀剑交错碰撞,铿锵脆音和刺目火点衔尾起伏。

    绣春刀身微颤,一重胜过一重的劲力从握刀的五指中涌现,沿着刀身冲击向前。

    裹着淡淡金光的重剑震吟不断,刻画在手臂上的天将凝眉冷目,抓刀抖甲。

    重楼,起!

    丁甲神将!

    铛!

    骤起的兵戈声盖过喧嚣的枪响,声音在夜空中冲出老远。

    呲!

    身披道门武神图案赤膊身躯向后倒滑。

    青蚨此刻的脸色一片铁青,眸中目光惊骇不定。撕裂的虎口涌出大量赤红的鲜血,让他掌心感觉滑腻一片,几乎握不住手里的长剑。

    青蚨嘴唇微动,还未传出声音,身前便响起宛如旱雷的沉闷声响。

    列缺伐步!

    李钧拖刀而来,刃口直奔青蚨的面门。

    “火篆!”

    青蚨终于认清了自己和对方之间的近战实力差距,不敢再继续托大。

    篆刻在身后的丁亥和甲辰两具道门武神宛如活物,扬手作出抛扔的动作,只听‘哒’的一声轻响,贴在青蚨皮肉上的两块微缩符篆飞射而出!

    轰!

    炽热的焰球刚刚膨胀,还未来得及扩散开来,就被李钧以身躯直接撞穿。

    头脸毛发微微焦曲,衣角上跳动的火点被迅疾的寒风直接扑灭,裸露的皮肤闪动青黑色泽,仿佛有一身古朴甲胄包裹其上。

    伏渊鲸甲!

    刀势不止,已至身前。

    青蚨怒喝一声,双手扣紧剑柄,格挡来势汹汹,似砍似砸的巨大刀刃。

    铛!铛!铛!

    李钧单臂起落,长刀一道重过一刀。

    体内重楼内力如潮汛不断攀升,一重高过一重。

    青蚨再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双手血肉模糊一片。身后的神将不断重复着摘篆抛篆的动作,不敢有片刻停顿。

    这处颇具帝国江南风情的雅致庭院此时如同遭到风暴肆虐,糜烂不堪。花草、树木、假山崩碎倾倒,只剩狼藉一片。

    砰!

    李钧眼中匪焰越发炽热,绣春刀以倾覆之势劈砸而下。

    青蚨脸色涨红一片,右手抓柄,左手以掌抵着剑身,以十分憋屈的托举之势硬生生横剑扛住。

    砰!

    青蚨双腿剧烈颤动,眼前阵阵发黑,引以为傲的剑仙躯体上血色弥漫。

    左右双臂的神将光芒黯淡,早已经不见最开始降妖除魔的凛凛威势。

    立在身背肩胛骨位置的丁亥和甲辰则是尴尬束手,周围的微缩符篆早已经被他们抛洒一空。

    青蚨这身丁甲神将刺青,说是刺青,但更像是一件紧贴着皮肤,兼备储物、释放、防御多种功能的精致机械造物。

    不可谓不精巧,不可谓不先进。

    可惜从他一开始头脑发热,选择要和李钧这个独行武序近身碰一碰开始,就注定要一败涂地。

    拿自己的某项特长和别人的吃饭家伙碰撞,自找死路无外乎如此。

    砰!

    绣春刀破空怒吼,青蚨扑通一声被劈到跪地,手中长剑脱手飞出,没入远处的雪地之中。

    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李钧只是冷眼举臂,重复之前的动作。

    “七元,破军!”

    颓然跪地的青蚨仰头嘶吼,脖侧青筋根根浮现分明。

    李钧心血来潮,想也不想侧身撩刀,嗤地一声砍向身后。

    噗!

    锋刃入肉,刀柄上传来的触感却是又硬又涩,仿佛劈中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块韧性十足的牛皮。

    李钧眸光扫过,正正撞上一道盖在面门上的猩红符篆。

    身后赫然是一头黄巾力士!身形魁梧至极,毫不逊色进入‘食龙虎’状态的自己!

    绣春刀没入腹中,被对方双臂死死抱住。

    捡回一条命的青蚨并没有立刻远遁,而是双手掐决,并指朝天,满脸狰狞杀意。

    赤膊身躯上的丁甲神将摆出如出一辙的动作,神情威严肃穆。

    “五雷猛吏,汉臣威灵。雷公赫充,电母文英”

    熟悉的祷词传入耳中,正在和余沧海单挑放对的马王爷蓦然回头,独眼之中红光跳动不休。

    “老李快弄死他,这他狗日的要召雷.”

    二合一,进入小高潮,不太好写。今天稍微短一点,明天增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