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正房。

    此刻杨氏二房所有还能喘气的子弟,都已经聚集到了这里。

    人人带血,个个负伤。

    他们此刻并没有借助正房继续抵抗,而是相互扶持站在门外。聚集在一张端端正正摆在正房门口的太师椅后。

    蜀道物流和天府重工两方人马如同两道泾渭分明的异色潮水,从东西两侧漫延到阶前。

    面对身前密密麻麻的枪口,杨虎畴岿然不动,阖眼坐在椅中,似一头入眠倦虎。

    穿着蜀道物流安保部黑色制服的人潮突然朝左右散开,顾邕面带微笑从中缓步走出。

    一身武服的顾甲紧紧跟在他身后,双眼从始至终紧紧盯着杨虎畴身旁一名儒衫少年郎。

    少年面容清秀,身姿挺拔,双手恭恭敬敬捧着一副卷轴。

    “弟子顾邕,见过杨县丞。”

    顾邕神色真挚,拱手作揖,朝着老人行了个儒家弟子礼。

    “自从卸任绵州县丞以后,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过老夫了。”

    杨虎畴眼皮微抬,露出一条缝隙,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顾邕。

    “你就是顾家这几年放在蜀道物流的掌舵人?这几年蜀道物流在你手里生意做得还算不错。”

    见杨虎畴居然敢用这种长辈点评后生的语气跟自家少爷说话,顾甲当即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呵斥,却被顾邕抬手拦住。

    “能得到杨县丞这样的评价,弟子深感荣幸。”

    看到顾邕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杨虎畴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宠辱不惊,有几分我辈读书人的风骨。”

    顾邕微微一笑,正要拱手道谢,却听到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

    “摆什么龙门阵呢,说你杨虎畴宠辱不惊我还相信,他顾邕也配?

    “伱要是拿这么多支枪对准他,你看他惊不惊!”

    顾邕刚刚弯下的腰身猛然一僵,脸色骤然变得阴沉难看。

    不必转头,他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敢这么驳斥自己脸面的人,只有那条肆意妄为的老狗,吴锦丰!

    果不其然,一身锦缎长袍的吴锦丰越众而出,消瘦的脸颊上满是嘲弄。

    “顾邕,你手上都沾了杨氏二房那么多条人命了,现在还有脸在这儿说这些奉承话儿?”

    “我是该夸你戏演得好,还是该夸你脸皮够厚啊?!”

    讥讽话音刚落,一道迅猛劲风突然从阶前刮向吴锦丰!

    铮!

    一双拳头就在面前方寸之地悍然相撞,炸出的声音竟如利器劈砍。

    这一幕要是放在寻常人面前,足够将人吓破肝胆。

    吴锦丰却恍若未觉,依旧笔直站在原地,两眼直勾勾看向杨虎畴。

    “杨虎畴,你一个士族支房的家主敢为了家族名誉硬抗两大门阀,领着这么一群乳臭未干的家族子弟跟我们打到现在。这番骨气心性,我吴锦丰佩服你!”

    身前激荡的拳风吹得锦袍衣角噼啪作响,吴锦丰的话音却连半分异样的起伏都没有。

    “但我也有个问题问你,你杨氏二房还有多少人能死?十个?还是二十个?”

    又是刚猛无比的一记换拳。

    顾甲向后飞退,重新落在顾邕身旁,右手背在身后,微微发颤。

    一个面容寻常的男人出现在吴锦丰身侧,深陷的眼窝中有如刀眸光。

    这张脸顾甲刻骨铭心,正是和自己争斗多年的死敌。

    天府重工行动处负责人,一处处长,石成峰。

    吴锦丰话音铿锵,掷地有声,“要是没有了,就把杨展的脑组织切片给我!我以天府重工的信誉保证,给你杨氏二房一脉留条根。”

    “整个蜀地都说天府重工有条姓吴的老狗,疯起来连他的主人吴拱都拉不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确实够疯。”

    杨虎畴似笑非笑道:“吴老狗,我要是把东西给你,你能拿得稳?周围这么多狼,我怕你一条狗挡不住啊。”

    吴锦丰眯着眼沉声道:“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我是不用操心,可做人不能厚此薄彼啊。”

    杨虎畴摇头一笑,缓缓从太师椅中站了起来。

    “暗中看戏的诸位,不远千里赶来我杨氏作客,现在还不出来露个脸吗?”

    在顾邕和吴锦丰阴沉的眼神中,原本空空荡荡的檐顶墙角突然出现有数道身影浮现。

    这些人身影高矮胖瘦不一而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用东西遮挡了面容。

    仅有一两个没有遮挡的,露出的那张脸也是神色僵硬,俊美异常,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换的脸。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惜我杨氏家底不厚,没能招待好大家。接下来,就只能请各位自己照顾自己了!”

    杨虎畴拍了拍身旁儒衫少年郎的肩头,朝着四周躬身作揖。

    “你们想要的东西就在这副画轴之中。谁能护我杨氏二房这些子弟周全,我杨虎畴愿以一半祖宗遗馈相赠!”

    “今日我杨虎畴说话算话,各位只要信守承诺,便不是抢,是赠!用不着担负半点骂名。”

    “我看谁敢!”吴锦丰脊背微弯,脸上凶相毕露。

    “一个个藏形匿影,鬼鬼祟祟,想混水摸鱼?成都府地界用得上这份脑组织切片的人就那么些,先掂量掂量自己有胆抢,有没有命用啊!”

    顾邕负手而立,目光扫视周围,出声警告:“各位不要自误!”

    “益州顾、兖州吴,两个三等门阀的阀犬就敢用这么大的口气说话,就不怕闪了舌头?”

    “说的有理,于公这是我大明帝国的状元,于私这是别人杨氏的先祖。杨氏都没意见,你们有什么资格拦我们?”

    “天命无常,宝物亦无常,惟有德者能居之!”

    “今天谁抢到就是谁的!”

    或高亢或低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间整个正房前宛如闹市,嘈杂无比。

    杨虎畴看着这一幕满意一笑,施施然坐回那张太师椅。那名儒衫少年郎捧着卷轴站在他身侧,稚气未褪的脸上没有半点惧意。

    其他杨氏二房的子弟不动声色的退回正房中。

    “一群拎不清自己身份的跳梁小丑。”

    吴锦丰毫无读书人的气度,侧头啐了一口痰,突然厉声喝道:“开枪,格杀勿论!”

    “动手!”顾邕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刹那的寂静之后,急促狂暴的枪声再次响彻整个杨氏老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