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长安城,太学院。

    几辆马车缓缓地从东门驶来,奇怪的是,这些马车上明明坐满了参加复试的学子,可这些人却出默契,皆沉默不语。

    田贲与陈萱萱倒还好些,只是神色黯然,似乎只是对先前的经历有所反思。而韩春荣则是表情痛苦地双手抱头,看样子依然无法接受所发生的一切,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有些痴痴癫癫,看样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至于姜长鸣这边,他索性闭目冥想,让思想彻底放空,但与往常不同的是,在他脑海中总会难以自抑地闪过那玄阵中最后出现的画面,而每当这个画面闪过,他的心境都会产生强烈的波动,以致一路驶来明明不算太热,但此时他的衣襟、背脊已全被汗液浸透。

    这个梦……为何如此真实?

    众人各有思绪,可到底是何滋味,恐怕只有自己才知道……

    另一边,太学院门口此刻围满了人,虽说没有初试公榜时那般多,但依旧将太学院门口堵得有些车马不通。

    人群中以学子居多,其次便是赌坊的人,当然也不乏一些大家族的奴仆,不仅仅是姜家,这些学子中,有一些来自名门之后,此大事自然要第一时间知晓。

    寒门的最终结果,正式的公示依旧是由太学院代办,一般是在复试的后一日,但若是通过了复试,那自然是要留在山上行拜师礼的。是以历届复试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未通过复试的考生会被马车先送下山来。

    反正都没入得寒门,留在山上干嘛呢?

    眼见马车越来越近,这些人的心跳也愈发的加快,这是赌坊赚钱的机会,也是这些奴仆们报喜讨赏的机会——试想一下,若确定了自家主子被寒门相中,第一时间跑回府中报喜,那家中的老爷、大奶奶一开心,赏钱还会少?

    马车越来越近,人群中的骚动也越来越大,人们交头接耳,在结果即将揭晓的前一刻更加的兴奋。

    “诶,你说,这次姜公子真的能入寒门么?”

    “恩,我看十有八九便是姜公子”

    “何以见得?没听说过大热必死么?往届寒试给咱的震惊还不够多么?”

    “哎哎哎!会不会说话呐啊!?什么叫‘大热必死’?一点儿吉利的都不会说”,一位丫鬟打扮的少女满脸不悦地斥责道。

    “哟,小丫头片子你是谁?”

    “我是姜府的人!姜公子是我家大少爷!怎的?”那丫鬟瞪着眼睛,气势汹汹地说道。

    见是姜府的人,这些学子气势立马弱了下来,毕竟姜府的人是出了名的护主。

    可旁边一家仆打扮的少年看着这丫鬟一脸疑惑,这少年是姜家的家仆,在姜家做事也有两年了,可是...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丫头?难道是大奶奶房中新来的?

    这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崔府崔大小姐的丫鬟小环,今日是受大小姐之命,前来打探寒试结果。爱屋及乌人之常情,见有人说小姐的心上人,自然便出言呵斥。至于她说姜长鸣是大少爷,那自然是已经把自家大小姐当作是未来姜府的大少奶奶了,自己得提前适应新的身份,不过分吧?

    “先生之意,我等凡人如何能揣摩?我看此次寒试,定然会叫众人大吃一惊。”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紫衣公子正手拿折扇,信心满满地说道,这人满脸自信,仿佛对自己的预测十拿九稳,只是他有些贼眉鼠眼,衣着时髦且怪异,此刻神定气闲,与他原本的气质大相径庭,众人看在眼里不免有一丝滑稽之感。

    此等打扮,除了秦敬卿还有何人。

    小环一听,瞬间小脸涨得通红——这滑稽的家伙不是在拆自己的台么?‘叫众人大吃一惊’的意思不就是姜公子很有可能就没戏么?

    小环气不过,嗓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道“哼,这三十位学子,有谁能比得过姜公子?”

    秦敬卿见这小丫头片子不折不挠顿觉好笑,他不愿与她纠缠过多,指了指马车行过来的方向,说道:“姑娘莫急,马车已到,到底是谁马上揭晓。”

    众人听闻,顺着秦敬卿手指的方向看去,长长的车队已经到达太学院门口。见此情景,众人一下子兴奋起来,小环也忘了自己在与秦敬卿斗嘴,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到马车那边。

    马车缓缓地停下,车上的人却没有一个愿意下来。

    “哎!每次都要我去催他们下来”

    陈夫子一脸不耐烦地自言自语道,好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情节一般。说罢,他无精打采地走到车前,挨个地敲了敲每辆马车,嘴中喊着——

    “到啦到啦,收拾收拾回家去吧,没被寒门选上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能进复试已是不易,诸位下车吧。”

    片刻之后,终于有车帘被撩开,只见一对男女先后从车上下来,仔细一看两人正是田齐稷下学宫的田贲与陈萱萱。见着师兄师姐从马车上下来,田齐学子赶忙凑上前去。二人神情恍惚仿佛受了什么冲击一般,刚下马车时竟有些站不稳。如此一来众人也不好多问,只是搀扶着二人向客栈走去。

    紧接着,马车上的学子陆陆续续地下来了,那些家仆、同窗、朋友见状纷纷上前搀扶。只不过这些下车的学子给围观之人同一种感觉,就是都有些魂不守舍、恍恍惚惚。

    难不成在山上碰到鬼了?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田贲、陈萱萱、王家兄弟、张自儒、韩春荣......一个个久负盛名的才子才女相继出现在众人面前,人群中不禁一阵唏嘘,这寒试果然是万里挑一啊!

    姜长鸣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姜府家仆愈发躁动,他们暗喜道,看来这次真的是大公子了!

    一旁的小环更是激动不已,此刻她的手心已捏出汗来,心中默默地念着——姜公子千万别在里面......姜公子千万别在里面......姜公子千万别在里面......

    终于,不再有人从马车上下来,空的马车已被牵走,唯独留了一辆,孤零零地杵在那儿,显得十分的孤单。

    有心人方才一直在数着数,前面一共只下来了二十七人,还有三人未曾出现,可除了姜公子未出现,众人实在想不起还有谁未从马车上下来,这喊得出名头的都已出现,到底是谁呢?

    就在众人笃定留在马车上的绝然不是姜长鸣时,陈夫子忽然叹了口气。他背着手、摇着头走到马车窗边,而后轻轻地敲了敲车身,道:“姜公子,请下来吧——”

    姜公子!?马车上的竟然是姜公子!?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一时间议论纷纷。

    怎……怎么可能是姜公子?

    王家兄弟、稷下学宫的两位与大梁韩春荣已先一步离去,若姜公子未被选上,这些是最有实力的,可这些人均未通过,那还有谁?剩下俩人众人一时间连姓名都想不起,这……这也太出乎意料了吧!

    小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姜公子竟然被淘汰了!?姜公子竟然没通过复试?不可能!一定是那夫子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姜公子才学修为无一不是顶尖的,怎么会......这一来......小姐那边.......

    只见姜长鸣慢慢地从马车上走下,与前人一样神情落寞。姜家的家仆赶忙走上前去,见自家公子这般神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秦敬卿正垫着脚东张西望,此刻他满肚子疑问——

    咦?叶长衫呢?这小子跑哪去了?没马车了呀,难不成偷偷溜走了?没道理呀......难道......秦敬卿忽然瞪着小小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到的一切。

    “我想起来了!那位叫叶长衫的少年不在马车上!”片刻之后,终于有人想起了什么,高声喊道。

    “对对对!就是他!”

    “我也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啊,文举甲优之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此人什么来头,寒试之前竟未听过此名。”

    “我也不知,好似是从西边儿来的。”

    “啊,对对对,初试公榜之日我便听闻,这叶小公子天纵奇才,据说天资极高,读书时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小小年纪便已学富五车......”

    “原来如此,果然是天才呀,怪不得能力压群雄”

    “是啊,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我等还需多向这位叶小公子学习学习......”

    ......

    秦敬卿在一旁听得一阵恶心,心道长衫这小子虽说人挺内秀,但也不至于被吹成这样吧?那明儿传到长安百姓耳中,岂不就是又一个姜公子、三师兄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叶长衫难道还真是天选之人?随便参加寒试便成了?

    不公平啊!家里老子与自己参加了这么多次,怎就没这缘分?

    就在众人盛赞叶长衫的同时,忽然有人又喊道——

    “那还有一位是谁?方才我数了数,一共只见二十八位学子,除了叶小公子,还有一位是谁?”

    “兄台此话当真?还有一人!?”

    “不错,确实还有一人!”

    “那会是谁呢?”

    “难道……此次寒门纳了两名弟子?”

    人群中又一次的炸开了锅,先是姜公子未被选上,紧接着发现那名叫叶长衫的默默无闻的叶长衫被选上了。这次又发现竟然还有一人!此次寒试真的比戏院里唱的戏还更好看呐。

    众人议论纷纷,都想不起这还有一人是谁。

    嘿嘿……终于轮到老子装逼了……

    只见秦敬卿‘飒——’的一声打开扇子,一脸得意地说道——

    “早就告诉你们了,此次寒试定然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这最后一位被寒门相中的学子嘛,叫英平”

    “英平?是谁”

    “有人听说过么?”

    “没有,难道又是一个天才?”

    秦敬卿此刻十分的得意,看着众人一脸不解,便说道——

    “那是自然,不是天才能被寒门相中么?”

    “哦?还请这位兄台细说?”

    见众人来了兴趣,秦敬卿好不得意,他眯着眼努着嘴,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如同说书先生那般,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英平英小公子呀入学不过一年时间,但他博闻强记,如今便已博古通今,四书五经无所不精,更让人称奇的是小英公子修行不过短短数个月,如今便已开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