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士还有事相告?”

    英平转身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笑意满满甚至略带谄媚的小老头。

    “嘿…...英公子!请留步。”张正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不等英平走过来,他便主动走上前去,笑嘻嘻地说道:“老夫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有位学生正在丰镐书院管事,哦!似乎还是时院长身边的人,若英公子愿意等上几日,过些日子老夫给你回个话?”

    “过些日子......”

    “三日!不出三日,定然回复!”

    “行,那就有劳张博士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

    “若此事办成,小子定有重谢。”

    “呵呵,英公子见外了、见外了!”

    张正儒客客气气地将三人送到太学院门口,临走时还不忘站在台阶下驻足目送。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不过就是拉下面子引荐一番嘛,相比起文君臣文先生的亲笔之作,这点面子似乎算不得什么……待英平一行走远,张正儒笑着盘算到。

    原来,当年张正儒与那时子由是同窗,张正儒因才学出众入了太学院,而时子由却落选。后来,时子由仗着自己家里有点小钱便开了个学院,没想到却走了大运,竟收了王家姐弟为弟子。而后那姓时的身位也随之不断高涨,早将他这个留守太学院的腐朽夫子甩在身后,二人自然也就形同陌路。

    要是放在往日,张正儒见着时子由定然会高昂着头装作不熟,可此次却不同。张正儒一生不好钱财、不好女色,唯独对书法笔墨感兴趣,尤其是收藏名家的真迹。王延庆虽是当代书法大家,但他是时子由的学生,自然拉不下身段去求他的字帖。而文君臣呢?他可是先生的首徒!就名誉来说,比起王延庆那也不遑多让,张正儒自然对他追捧有嘉。

    若是能再得文先生真迹,见见那姓时的又如何?

    在张正儒看来,这笔买卖无论如何都是赚的……对了,方才忘了问姓英的小子,他口中的字帖,是否有文先生的私章,这有没有私章差别可大了,别让他随便拿一张草稿来糊弄......

    张正儒越想越得意,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几位博士见向来目高于顶的张博士有些讨好的笑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调笑着问道:“张博士,你这是捡着钱了?”

    听见有人喊他,前一刻还笑意满面的张博士下一刻便将笑容收起,重新将目光升过头顶,不屑地回应到:“哼!老夫岂是尔等庸俗之人!”

    说罢,他便一甩袖子,高傲地向屋中走去。

    ......

    暂将阿甘寄存于太学院中,三人便悠闲地走在长安的街道上。

    再过半个月便是中秋,阳光依旧炙热,只是秋风来时会感到一阵凉意。

    不一会儿,三人便来到凤鸣居楼下。看到宾客不绝的华丽酒楼,英平的回忆瞬间回到了初到长安的时候。那时刚刚得知自己能拜入寒门,兴奋得不得了,整日拉着叶长衫彻夜长谈,而后便认识了那个鬼头鬼脑的秦敬卿,不想一眨眼竟过了三年,也不知秦公子现在过得怎样……

    想起秦敬卿,英平竟有些思念。自己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亏得秦敬卿忙前忙后替自己一行人张罗,只是最后赌场的事反倒将他坑了,回想起来倒是自己的不对......总而言之,这位小秦公子倒是位有趣的人儿,只是不知日后可有缘再见。

    回忆起过往种种,英平的思绪不自觉地就向楼内飘去,半转身对着跟在身后的二人说道:“今儿就在这吃吧。”

    反正每次都跟着英平走,叶长衫与伊依自然没什么意见。

    三人走入凤鸣居,此时里面已经座无虚席。此楼消费虽不低,但依旧是长安贵人们最喜爱的楼子。

    “三位客官,您几位且坐下”。

    小二热情地走了上来,招呼着三人就要往角落里领。

    英平四周瞧了瞧,除了小角落里还有一个小桌子外其他地方还真没空位。

    “楼上还有雅间么?”

    英平向来喜欢宽敞明亮幽静的地儿,角落的位置虽说也还算清静,但终究阴暗了些。

    “有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怕小爷我没银子?”

    “不不不...客官您说笑了。”

    小二连忙堆笑着脸,能踏进凤鸣居的客官自然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眼见英平气质不凡就知道他非富即贵,他自然不会觉得英平出不起这钱,便连忙解释到:“楼上雅间现在只剩一座了,只是...只是这雅间...是吴公子...”

    “哪个吴公子?”

    “京兆府尹吴泽大人家的小公子......”

    京兆府尹?那来头的确不小,尤其是这个吴泽。

    原本,京兆府尹这位置一直都由亲王担任,可六王之乱后唐帝哪还有什么兄弟?渐渐的,这个位置就由当朝大员担任。长安城内及所属县的一切治安皆归京兆府管理,由于其地理位置特殊就在天子脚下,所以面临的人际关系是极其复杂的。就拿宁仇栾一案来说吧,当时的京兆府尹可谓左右不是人,堂下的犯人是新唐不可多得的武道强者,上面要承受着龙椅上那个男人的注视,下面要面对这长安百姓的目光,而另一边,甘戎老统领的压力也令其倍感不适。所以审完这个案子后,不等甘戎动手,当时的京兆府尹便主动请辞,离开这漩涡的中心。

    所以,京找府尹这个位置的变动是十分频繁的。

    当初吴泽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时,众人都认为他在这个位置上呆不久,而如今这个吴泽竟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年,自新唐开国以来也是少有,这一点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过再将这个吴泽的来历稍微深扒一些,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因为他是王延庆王尚书在丰镐书院时的同窗,早在年少时期二人已是莫逆之交,如今更是成长为王尚书的左膀右臂。有这样一座大靠山,他在这个位置坐得比前几任坐的更稳就不奇怪了。

    至于吴家的小公子,传闻也是个张扬跋扈的主儿,仗着老爹的官威在长安城内横着走,也难怪小二会如此惧怕。

    若换成平常人,碰到这种人会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英平是谁?你横任你横,小爷我才不吃你那一套,更何况京兆府尹?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么?指不定事儿闹大了,自己的生父就会出面来善后,这不正遂了自个儿的愿?

    英平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在小二面前晃了晃。小二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自觉地伸手去够。英平灵巧地一闪,将银子收于胸前。小二见英平故意逗自己玩,知道他有话要说,便立马换回了笑脸,静静地等着英平发话。

    “小二哥,吴家小公子现在在上面么?”

    “额...不在......”

    “那他今日订了楼上这雅间么?”

    “额...也没有......”

    “那不就结了?”

    “这......”

    小二掐指一算,吴家小公子似乎都是逢双的日子来凤鸣居,今日八月初一,估摸着事情也没那么凑巧吧……况且那雅间只是吴小公子‘习惯性’地去,也并未将其包下来,即便待会儿他来了,说不定其他雅间也腾出位置来了......

    眼见那锭大银子在面前晃得闪眼,小二心一横,说道——

    “三位客官,楼上请——”

    ......

    张修节跟在一位少年公子身边,他神态极其谄媚,与此同时还夹杂着一丝拘谨。

    少年公子的年纪看上去比张修节小一些,个头也比他矮一些,但气质却比张修节高出许多,任凭张修节在身边转来转去,少年公子始终没有正眼看他,只不过微微点点头以示回应。

    当少年公子路过凤鸣居的时候,他停下了步伐,伸手指了指里面,一行人便前拥后簇地走了进去。

    张修节冲在最前面,凤鸣居虽消费不低,但却是他表现的机会。前些日子,他爹挡了一些参奏吴泽的折子,得了吴泽的谢,他也顺着杆子认识了吴家的小公子。原本一直无法打入长安‘核心’官二代圈子的他终于觅得机会,当然要鞍前马后。

    “小二,楼上雅居,快快给吴公子准备好!”

    张修节拉住小二说道,生怕楼上没有位置。

    “好勒,吴公子您请!”

    小二认得吴小公子,此时英平他们虽然没有用完餐,但其他的雅间也腾出位置,是以小二心中倒没有那么慌了。

    一行人被小二领到楼上,嘈杂之声也逐渐小了下来,张修节一马当先跟随着小二,只想快点坐下。

    “客官,百鸟阁,您请!”

    “百鸟阁?”在后面的吴小公子听到这三个字不禁眉头一皱。

    “吴公子,朝凤阁已经有几位在里面了……”

    “哼,你不知道本公子来你们这儿只去朝凤阁么?”

    吴小公子面色忽然阴郁起来,朝凤阁算是凤鸣居的一号阁,他自认身份尊崇,自然非一号阁不去。

    “可...可您...可您没...”

    “可什么可!?吴公子的雅间也敢抢?”张修节顺势质问起小二。

    “小的...小的...”

    小二心里暗暗叫苦。

    “难道你没和他们说,朝凤阁是本公子的么?”

    “小的说了......”

    “大胆!既然知道是我们吴公子的雅间,竟然还如此不开眼!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张修节‘怒气冲冲’地质问道。随后,他扯着小二的衣领,说道:“走,带我去朝凤阁——”

    小二被扯着站立不稳,几乎趴倒在地。他抬起头看着吴小公子,只见他目光高冷,连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心知英平那三人此番惨了。

    无奈之下,小二连忙爬起,领着一行人向朝凤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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