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为‘阳数’,九九是为‘重阳’。

    重阳是大吉之日。登高处、祈丰年、祭先祖、插茱萸,从皇宫到民间,无处不洋溢着吉庆的气氛。

    祭祀大典上,英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告慰着在天的列祖列宗。大典不可谓不隆重,一套流程走下来英平已感到有些疲惫。

    尹敬廷、王延庆等人纷纷站在台阶下。趁着英平背身祈福时,王延庆一改往日低调的姿态,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盯着英平的背影。

    忽然,旁边一道目光直射过来,让王延庆感到一股轻微的灼烧感。当他扭头望去时,只见公孙错此时正盯着他。王延庆一怔,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着公孙错微微一笑。

    面对王延庆友好的一笑,公孙错像是回过神一般,对着王延庆轻轻一点头以示回应。

    随后,两人便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般,各自收回目光,继续望向站在高处的英平。

    ……

    文君臣今日没有留在宫中,而是选择回长安城外的老家。

    虽然从宫中到他家不过半日行程,但今年自打出了正月他便再也没回过家。其实文君臣家中也没有什么人了,父母十年前就已双双离去,他又膝下无子无女,如今老家只剩下一个弟弟。但家始终是家,是一辈子的牵挂,即便如此,文君臣逢年过节依旧会回到这里,不为其它,大部分时候不过是在父母坟前拜一拜,以表思念之情。

    如今文君臣所做之事关乎英平的未来、关乎百姓的未来、关乎新唐的未来,他丝毫不敢怠慢。在宫中的时间恨不得一天当作两天用,他毕生所学、所愿皆在这半年施展、显现得一览无遗,这大半年也是第一感到活得如此真实与自我——

    虽然这半年他无比辛劳。

    想到这些,坐在马车里文君臣笑了,此番回老家,他特意带上一些果子、水酒,去到父母坟前拜拜,也算是告诉父母如今自己终于可以一展抱负,他们老人家若在天有灵定然感到欣慰。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路上,这辆车比一般的马车都要豪华,引来路人纷纷回头观赏。

    这辆车是英平特赐给文君臣的,原本英平还欲再高调些,直接赏御驾给自己的师父还乡,可文君臣拒绝了,如今英平在朝中根基未立,太过张扬不是好事,英平拿自己师父没办法,只得用这辆代之。

    回到昔日成长的小村庄后,村里的孩童便像被艳丽花朵吸引的蜂蝶一般不停地围绕着这两华丽的马车打转。这些孩童何时见过如此气派的车?更何况还有四个侍卫跟在车旁,对于这小小的村庄来说可是难得一见的热闹事。村民们一打听,才知道当年那个被先生收为徒的文家长子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当今圣上的老师!

    帝师还乡,难怪阵仗如此!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村民们纷纷拉出自家孩子指着文君臣的马车教育起来,所述之言无非就是‘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云云,这些孩童自然眼中也流露出羡慕的目光,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

    马车在一座小房子前停了下来,四名侍卫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四名侍卫是英平从神策营调来的,特意派给文君臣以护卫安全。待马车停稳后其中一位侍卫走到车前恭敬地说道:“文先生,请下车。”

    文君臣从车上下来,亲切无比的小屋子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座小屋子位于村庄的角落处,在往前边走便是山林,而村里的村民祖祖辈辈便葬在这山林边,是以文君臣的家周围只有寥寥几户人家。

    文君臣转身对着四位侍卫说道:“多谢四位护全!四位如若不嫌弃,请到寒舍一坐——”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而后带头的那名侍卫便点了点头。

    文君臣比了个请的手势,便带头向家中走去。

    见文君臣依旧是昔日那副文弱书生打扮,村民们的好奇心也不如先前那般强盛。待文君臣一行人进入小屋,围观的人群便迅速散去。

    小村庄又恢复了先前的安宁。

    文君臣走进院子高声喊道:“义礼!大哥回来了——”

    文仪礼是文君臣的二弟,常年呆在村中,留守着这小小的家。

    里屋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当’之响,似乎是有人将菜刀放下,随后,一位与文君臣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从灶间跑出,他看着文君臣欣喜地跑了过来,跑到文君臣面前后将双手在围裙上揩拭几下,便一把抓住文君臣。

    “哥!你可回来了,怎么大半年都不见你!”

    “呵呵,哥公务繁忙,恐怕今后都少有时间回家。”

    “嘿,哥现在是做大事的人……”

    “去,将门口的几匹马牵去喂些草。”

    “欸!好嘞——”文义礼赶忙向院外小跑,生怕大哥的马饿着了。可他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大哥说道:“哥,忘了告诉你,你有个师弟来了咱家,正在屋里坐着呢——”

    师弟?文君臣感到颇为费解,老三?大梁?七郎?总不可能是小师弟吧?今日祭祀大典他正在英平身边。

    文君臣一头雾水,他走向屋子将门推开,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屋之中。

    “七郎?”文君臣略带惊喜地说道。

    七郎听见文君臣喊他,便从里屋向着门口走来。

    文君臣正欲开口询问为何七郎会跑到自己家来时,忽然眼前的一幕让文君臣感到有些奇怪,只见七郎原本以正常速度向自己走来,不知他感知到了什么,霎时间双眼一寒,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股浓浓的杀气从他身体中迸发,瞬间充斥着整座屋子,就连对武道丝毫没有了解的文君臣此刻都感知道七郎身上散发的那股煞气!

    看着七郎恐怖的样子,文君臣不由地退后小半步,像是被屋内的煞气所惊吓,他惊讶地喊道——

    “七郎,你这是……”

    文君臣正欲开口问个明白,只见七郎忽然暴发,一蹬腿便向自己冲来,眼神中满是杀意,像是锁定目标的猛兽一般。

    文君臣被七郎的凶猛之势给吓住,不知为何这位平日里沉默少言的师弟会突然性情大变,他更不知为何七郎会突然向自己冲来!

    只见七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手将靠一边的竹竿抽出,并以竿为剑将浑身上下流露的杀气化为天地之息聚于竹竿。竹竿不算太长,只比八方知略长半尺,但此时这跟平平无奇的短竿在七郎手中却丝毫不弱于任何兵器,犹如利器一般,无坚不摧!

    文君臣被吓住了,他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整个身子都不听使唤。而眼前,七郎手持短竿一跃而起,竿尖像是离弦之箭向这自己刺来!

    文君臣惊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怕这一眨眼待自己再度睁开双眼时,这根短竿就会穿过自己得身子,夺去自己的性命。

    满身杀气的七郎向着自己不由分说地杀来!文君臣最终还是选择将双眼闭上,以手护面一时间犹如魂飞魄散,他大喊道——

    “不要!”

    一阵劲爽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一声破风之声又随之而去……

    一个黑影以迅不可捉影之势从头顶越过,当他的魂再次回到身体里时,厮杀之声从身后传来。

    文君臣惊魂未定,当他彻底回过神来时,顺着打斗声猛地转身,只见七郎手持短竿与四位侍卫杀成一片,四位侍卫拔刀合围,刀刀奔着取七郎性命而去。

    文君臣不知道为什么这四人会突然行凶,他也没时间去分析现在的局势。他只看见四人分处四角将七郎围住,而下一刻,站在七郎身后的那个忽然举刀劈来。

    文君臣见状大惊,本能地喊道:“七郎小心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七郎似乎敏锐地捕捉到身后的一切动静,手腕一转、手臂一收,只见短竿像双刃剑一般准确地插入那名侍卫的胸膛。

    ‘噗——’

    短竿被迅速收回,一阵血雾喷涌而出。那名侍卫似乎不曾想到七郎手中的竹竿能如此迅速、如此致命!只见他胸口多了一个可怕的洞,像是凭空出现一般。随后,这名侍卫应声倒地,没了任何生气。

    另外三名侍卫被同伴的惨状微微震住,而后三人稳住身形转动眼睛迅速做了一下眼神交流。短暂的停滞后,三人立马恢复镇定,之后像是达成某种默契一般,同时向七郎发动攻势!

    面对三人的包夹,七郎像是没有看见一般依然站在原地。

    三名侍卫出奇的默契与冷静,面对七郎他们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厮杀叫喊声,而是像哑巴一样。

    眼前的景象让文君臣感到十分诡异,明明是生死搏杀,明明是剑拔弩张,可场面却安静无比,就连小院外马蹄‘哒哒’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眼瞅着三名侍卫锋利的刀刃就要砍向七郎,文君臣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忽然,门外的马儿像是嗅到生死之息一般,高高地蹬起前蹄长长嘶鸣。

    就在此刻,七郎轻轻举起短竿重重地向地上一撑,扬起尘土片片。而后整个人便灵动一闪高高跃起。

    ‘叮叮当当——’

    三把刀相撞发出争鸣之声,三个侍卫还未反应过发生了什么,只见七郎从天而降,重重地将三把刀同时踩于脚下,而后手中短竿以惊雷之势挥向其中一人。

    ‘咔嚓——’

    一声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从碰撞处传出,待文君臣看清后,只见短竿与另一名侍卫的脖子硬生生相撞,从方才发出声音不难判断,这一下撞得不轻。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文君臣感到极其不适,那侍卫的脖子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软绵绵的歪向背后,以一个极其扭曲恐怖的画面呈现于文君臣眼前——身子尚未倒下,而头颅倒悬于颈背,如同老翁挂在身后的酒葫芦一般。

    ‘恍——’

    侍卫的身子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应声倒地。